当务之急,是治好箫蓉的疾,其余的可以以后再问。
宫里的黄太医虽然瞧不出病因,也确信箫蓉血中阴气甚重,只是并没有如此直观的法子检测罢了。
珏与管针,果然名不虚传!
汝阳候的心里升腾起十分强烈的希望。
常欢小心地将两个盛着血的珏转了回去。
就只见得半边珏里凤翎的血开始慢慢的滑向珏的边缘,瞧不出从何处渗透,但很明显的,圆形珏里血确实少了,然后不过眨眼的功夫,那半边圆形珏己是空空如也!
一向只听过常氏珏是神物,能辩阴阳。如今眼见,饶是汝阳候见多识广,亦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时薄冰就像被谁含在了口里,然后渐渐脱离了珏壁,开始缓缓消融。
常欢目不转睛的盯着珏,面上现出了些些喜色。
染着红晕的薄冰蓦地一跳,然后跃入了血滴之中,再无从得寻。
血,溶成了一团。
更奇的是,这个时候开始,月形珏里的血如起初日形珏里的一样,慢慢地往另一边日形珏里回渗。一会儿工夫,珏两边的血变得一模一样,无论是颜色还是多少上,都再没有区别。
“这是……何意?”箫云带着讶异的表情,忍不住发出疑问。
“两血相溶。凤丫血中阳气正好,现在世子爷可以让人准备铜屏铜鼎,催旺银丝炭。”
箫云对着门口侍立的一丫环做了个手势,丫环应声而去。
箫蓉饮了糖水,倚在习秋身上休息了一会儿,虽然未亲见珏中血的变化。但习秋远远的看着,一边将变化解释给她听,箫蓉也不免好奇,问,“常公子,如果两血不溶,又……如何?”
常欢本来己经在收管针,听此一问,便自布包中又取出一枚管针来,灸烤过后,向箫云伸手,“世子爷,借血一用。”
箫云伸掌过去,给常欢同样取了两管。
常欢将管针中箫云的血滴入右边日形珏中。
不多会儿,两边的血滴似水流一般缓缓移动,不一会儿就变得两边持平。变化虽然不是太明显,但珏壁之上,蒸腾而起的雾气与滴入凤翎血时升起的雾气有天壤之别,连箫云自己都吓了一跳。
常欢捧起珏,朝箫蓉的方向略倾了一些,道,“世子爷的血虽能相溶,但阳气太甚。即是溶合过后,珏中之血便被其吞噬怠尽。这种阳气,大小姐的身体承受不起……”
看一眼汝阳候,“候爷亦是。”
环一眼周围,“换别的血亦如是,结果都是互相吞噬,不过阴阳不同罢了。然而大小姐身虚体弱,必是失利的一方。唯阿凤的血,可用。”
从常欢嘴里确切的听到“可用”二字,凤翎终于放下心来,仰脸给了箫云一个微笑。
箫云却是笑得苦涩,问常欢,“不知常公子……有几成把握?”
常欢边收边答,“这得看大小姐与凤丫的承受能力。即便蛊血放尽,体内亦难免会残留。换血之时,两体相同,我要尽量将蛊虫引向凤丫体内,让其最终被健康的血吞食,”
常欢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看一眼凤翎,“当然,也有蛊虫反噬的可能……四六吧。”
箫云的声音一紧,“不是说七成?”
常欢将珏中血迹擦拭干净,与管针布包一起收入褡裢之中,平淡地答,“六成七成,世子爷,没有太大差别。”
箫云还想再说,凤翎碰了碰他,轻道,“欢哥会尽力的,你放心。”
汝阳候却是将眉拧成了墨,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你是说……蛊虫?阿蓉的病是蛊虫作祟?什么蛊虫?哪里来的蛊虫?”
汝阳候知道江湖之上有许多邪门歪道,下蛊之事,他亦只有所耳闻,却没想到会落在一直足不出户的女儿身上。这不由让他又惊又怒又是心疼。
心里极大的不安,却不知为什么还想怀着一丝侥幸,看向箫云,“罗太医也精于此道,为何只说是体虚所致?”
常欢耸耸肩,不答。
其实一开始他就说了,苗蛊吞伦氏向来隐密,相互之间有极强的手段约束,通常是集体出动,下手毒辣,杀人无形,事后又隐藏得很好。是以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好在常胜生前曾研究多年,在留下的医书之中对这一派系有很详尽的记载。
以自身之血养蛊,以自身之血驱动蛊虫寻主,从而让寄主的生命在不知不觉中消逝怠尽,杀人无形。
常欢初闻此蛊的时候,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常胜说,江湖之上只有吞伦氏喜用如此自残手法。
取自身之血,让人善恶莫辩。
不过,养过蛊的血自身也有蛊虫之气。
常欢在这方面有异于常人的敏锐,一见郭氏,他的心头就有所怀疑,这才有了开始的话语刺探,郭氏的反应尽落他的眼中。
如果这时想找出养过蛊的吞伦氏,一点儿也不难。
吞伦氏落单,亦没有可怕之处。
不过,凤翎似乎并不太愿意让他说出心中疑点,常欢也就无谓多事。
众人的心思都在常欢身上,没有注意到碧纱橱外一个稍矮的小丫环捧着肚子退出屋子,张望一番之后,朝前院疾奔而去。
屋内,听她附在自己耳边说了一番话,郭氏连吃了半瓶定心丸,才能再有说话的气力。
挥退了丫环,哄走了箫荞,郭氏微蜷着身子静静的躺在榻上,空洞的眼神里透着无力。
吞伦氏这个称呼,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
她为了为了靠近心里的男人,义无反顾地远离了这个称呼。
她抛弃了一切,九死一生的才得偿所愿,可是,她又得到了什么?那个男人的心,却永远系在一个死人身上。
她费尽心力,却争不过一个死人!
如今,还被一个小子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吞伦郭敏尔,你太无用!
郭氏暗骂自己一句,愈来愈强烈的怒气在眼中凝聚。
而此时,汝阳候没能从常欢嘴里得到他追寻的答案。
因为箫蓉突然大咳起来。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箫蓉的帕中刺目的鲜血,汝阳候还是慌了神,命人送水抚背,催促常欢快些施治,无暇再顾及追问。
常欢在箫蓉掌间各施了两针。
然后众人在外间等待,常欢在碧纱橱外朗声指挥凤翎代他在箫蓉肩头及胸口行针。
待常欢声音落下,凤翎应了声好,箫蓉的咳声就跟着平缓,渐渐地只剩下微喘,然后平复下去。
凤翎收了东西出来,说箫蓉己经睡过去了。
常欢点头,提出要去看看他要求准备的密室。
箫云在前带路。
所谓密室,并不是就其功用而言。而是常欢要求的两间石室,中以石门相连,除了室顶留一长形通风口,其余周围缝隙处皆以石浆封住。
一处石室四角置铜鼎,铜鼎前架铜屏,旺火催银丝炭;另一处石室则置一玉床,一高脚床。
玉床用的整块、上好的南阳玉,还是洛十一从宫里寻来的,箫云再找了玉石能匠几日不休打制而成。饶是相连的石室里炎炎若夏,摆着玉床的石室,却是冷若寒冬。
箫云领着常欢到石室的时候,这两间石室己是冰火两重天。
自己提的要求,常欢早知道这玉床的异处。
然而这时见到偌大一张白玉床的时候,常欢的眼皮子还是忍不住跳了几跳,差点儿没说出“治好了病你留着没用,不如就送我吧”之类的话来,连咽了几口口水,才把这话咽回肚里去。
看常欢的指尖几乎粘在玉床之上,满脸放光,垂涎欲滴的模样,凤翎就知道常欢老毛病又犯了,正想说句什么来把常欢的思路岔开,没想到常欢吸吸鼻子,突然自玉床之上收回手来,快几步推动石门转入了隔辟燃着铜鼎的石室。
铜鼎前催炭的丫环都只着着薄薄的夏衫,却也满头满脸的汗。
或许是温度太高的原故,丫环们都是耷拉眼皮,昏昏欲睡,只是双手不敢怠慢,握着竹扇,机械的朝鼎前煸风。
连几人进入石室,丫环们居然都没有太大反应。
只听得“啪”一声,一丫头跌了手中的扇子,惊得其余丫环一个激灵,这才慌忙又捧紧竹扇,费力的往鼎前扇。
见此情形,汝阳候大怒。
来不及发作,常欢却是几个箭步冲到铜鼎之前,有些粗鲁地挥开催火的丫环,近前用力嗅了几下,皱眉,也顾不得鼎中银丝炭燃得正旺,伸手往鼎里飞快的抓了一块出来,扔在脚边,再一脚踩碎,然后轻轻揉搓。
这动作让众人又刮目相看了一回。
火中取炭的动作,亦不是平常人可以做的到的。
凤翎的目光却是落在常欢的脚边、己被他碾成粉末,犹自冒着白烟的银丝炭。
这炭,她在肃亲王府见过许多回。初时见其精巧,无事时还拨弄起来仔细看过。
银丝炭由宫窑烧制,民间是绝不能用的。就算是尚书府,除非皇上赏赐,一般之中也是没有资格使用。而王候府中,每年冬都会有些定制。
银丝炭烧成之后,黑亮之中会夹着一根银丝,犹如乌丝之中夹杂的白发,十分醒目,燃时亦散发着淡淡的清凉味道,不似别的炭燃久了会让人浑身躁热,呼吸不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