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十一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凤翎。
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向凤翎询问意见,问题简单,凤翎却并不好回答。
说一概不知?显得矫情不可信。隋风既然将隐藏的秘密交到她的手上,怎么可能不在她身边留下痕迹?这样回答,反倒有隐瞒的嫌疑;
知无不言?恐将自己卷入更深的风波之中。
心头转了一圈,凤翎决定就事论事,实话实说。
盯着地图瞧了一会儿,回道,“回殿下,凤翎愚顿,见识也浅,虽然研究过此图多次,其实并不能发现其所以然来。不过,凤翎也曾想过,”
凤翎轻指图中小岛,“这儿的色泽图形,稍显突兀,很可能就是藏着什么东西的地方,”带着疑问看向箫云,“不过,既然世子爷曾雇渔船在附近海域捕鱼,有没有往青衣岛一探呢?可探出什么来?”
答了等于没答,将问题丢还给箫云。
箫云说的,让她尽量撇开关系,装无知就好。
洛十一的目光转向箫云。
“不曾。”箫云摇头,伸指往图纸上滑了一圈,“渔船在这儿一带,离岛不算太远,我原打算是上岛去瞧瞧。不过,最终却不能成行。”
洛十一轻轻点头,并不问话,目光又转回了凤翎脸上。
显然,箫云回京,怕是己经将经过说于他知道。
这时候洛十一当着凤翎的面儿再问起,不过是想推测二人对他是否有所隐瞒罢了。
凤翎的目光在图上转了一圈。
这张图所标比例尺极为精密,与别不同;若不是她的指引,箫云不可能知道图中标示具体所指,更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寻到青衣所在。
这一点,洛十一一定知道,凤翎自然也不能隐瞒,认真的往图上研究了一会儿,道,“这儿,”指向箫云所指之处,小声计算了一会儿,“一点钟方向……三分之一海里……,”
抬眸看向箫云,“凤翎大致估计了一下,世子爷所在,离青衣岛不过千余尺距离,虽然不近,但世子爷既然去了一趟,怎的不再辛苦一些,上岛一探?莫非……此岛有蹊跷?”
箫云向来艺高人胆大,既然出了海,最终目标只能是青衣,不该没有上岛。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上岛中途生变,阻碍了进程。
此问确实是凤翎的心头疑问,亦证明她与箫云不曾私相授受,也
果然,洛十一的眼角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看向凤翎的目光里探究就少了些许,向箫云点头,“都是自己人,阿云但说无妨。”
箫云这才接着往下说,“出海之时,当地渔民说,不知何时起,渔船就不能近岛,更无人能登青衣。出海之后,我的渔船最近的,也只是到这儿。别提千尺,再一步都前行不了。试了几日,我最终只得放弃。”
“为何?”凤翎大奇。
箫云的脸上也现出迷惑之色,摇头,“很难讲。似是……有什么力量将渔船往外推,不让人近。无论怎么努力,渔船只能在原地转圈。当地人则以为此岛有神明,亦不敢冒犯泅水强登,怕惹怒神明招杀生之祸。”
凤翎不觉微蹙了眉,看向洛十一,“神明之说,不可信。不过,不可上岛,咱们要如何知道岛中所藏?”
洛十一耸耸肩,转而看箫云。
箫云沉默。
他答应过要替洛十一寻找“龙脉”的真相,这是与洛十一交易换来凤翎母女兄长的太平。却没想到就这样被秘密拒之千里,他也是一筹莫展。
若是不能找到,只恐洛十一最后一搏,便又会落在凤翎身上。
箫云的脸色跟着沉了几分。
一直听得莫名,不曾吭气的秦乐文却在这时犹豫着说了一句,“青鱼?我……小时好像听……外公……说起过。”
洛十一这时猛地转脸,吓得秦乐文直摆手,语不成句,“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觉得这鱼听着耳熟,随口一说,殿下勿……”
“外公说了什么?”洛十一声音发紧,打断他的话。
凤翎曾说过,“隋风”是她无意间挖出的秘密,恐滋事重大,连累家人,一直不敢给家人知道。
洛十一也试探过多次,秦乐文也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外公是叱诧一时的人物。
所以这时,洛十一问他的仍是“外公”而不是“隋风”。
秦乐文却是现出了迷惑,伸手往头上一阵猛挠,“也没什么……很小的事情,也记不得真切。”
“尽力想,说来听听,你小时如何……我想知道,关于外公的一切!”洛十一的话变得急切。
他倒是忽略了,凤翎生时隋风死,对隋风没有半点印像。而作为哥哥,秦乐文却很可能有着关于隋风的记忆,直接接触的记忆。
秦乐文其实是知道隋风的,不过听着凤翎的话,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罢了。
这时他也感觉到小时的记忆可能与此有关,敛神,很仔细的想了半晌,才将慢慢儿的将记忆描绘出来,“也没什么太多记忆……外公极少出门……我那时还不到三岁呢,我记得清楚,是因为过几日凤丫就出生了。”
也就是外公隋风去世前不久,凤翎心中暗道。
秦乐文接着絮絮叨叨。
外公孤僻。
外公只守着外婆。
外公不说话,不出门。
等等,等等。
秦乐文说了半天,没有一点儿有价值的记忆,听得洛十一十分失望,复沉下脸去。
秦乐文说得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和凤翎所说如出一辙。
秦显文也只记得这样。
可见这家兄妹所言并不假。
隋风,除了陪伴逝去的仲夷公主,就不曾亲近过别人,对自己的家人也一样,所以留下的线索极少极少。
“青鱼呢?”箫云问,洛十一才又微抬了脸,看向秦乐文。
“哦,青鱼,”秦乐文忙止住之前的话头,点头回道,“只那一次……我记得些些,”秦乐文又仔细想了想,才道,“那次我贪玩,跟着隔壁的哥哥后面去了南山,见得外公在屋外宰鱼,我瞧着嘴馋,大着胆凑上去问了几句。”
我问外公,“这是什么鱼啊,看着好怪。”
“外公那日出奇的和蔼,看了我一眼,答,青鱼,还说外婆最喜欢吃,可惜不易得。”
“我记得那鱼不大,”秦乐文伸手比了比,“这么大,身体长,还胖乎乎的,泛着青,头却又扁又尖,长得怪模怪样。”
“外公见我好奇,那日大约心情也好,便握着刀,将鱼杀开来,这是心啊那是肝啊,肠子啊,一样一样指给我瞧,瞧得我直泛呕,没了一点儿想吃的心思……”
听得洛十一目光又要沉下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一句有用的话:“外公用小刀将青鱼的扁嘴挑开,就这样一划拉,”
秦乐文做了个划刀的动作,“那鱼头破开,外公将鱼头掰平翻过来,伸指挖出一块鱼骨来给我瞧,这么大,”
秦乐文圈起右手食指与拇指,比了个黄豆大小给洛十一看,“圆圆的,还滴着血,外公说,这块骨,是青鱼与众不同的地方。”
“是什么,快说。”洛十一声音陡然一紧。
他在宫里食用的青鱼,都是宰杀干净,剔过鱼刺的,并不知道鱼脑之中会有特别的东西。
这件事,凤翎也是第一次听说。
“哦哦,”秦乐文忙点头,“外公说,别看青鱼脑小,却是一种极为聪明的鱼类。脑中的这块骨,能发出一种叫……叫……什么波的东西……”
秦乐文在这儿忽然哽住了,想不起外公说的名称,不好意思的挠头,“那是我小……”
“叫什么不管,”洛十一摆手,“有什么用处?”
秦乐文放弃了苦思,点头,“外公说了一串奇怪的名字,我只记得他说,有了这块骨,青鱼就像咱们人一样,能互通消息,躲避危险,结伴而行!”
洛十一慢慢的坐直了身子,“还有呢?”
“没了,”秦乐文摇头,“听他说了半天,到最后,外公也没给我喝一口鱼汤,我当时心里还怨了他半天,所以才记得深刻。”
洛十一看一眼箫云,以右肘撑在桌面上,食指挡在唇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似是沉吟。半晌,才放了手臂,问箫云,“你怎么看?”
“青鱼有古怪。不过我想不出……”箫云拧眉如墨。
“确实。”洛十一轻轻点头,看向凤翎,问,“阿凤,你说呢?”
秦乐文的记忆不清不楚,凤翎心头也是迷惑不解,摇摇头,目光无意间落在自己指间的戒指之上。密室之内烛光微黄,让戒指口尾相衔的凤翎处居然流动起黄灿灿的,如金子一般的光芒。
流光溢彩,煞是漂亮。
凤翎心头一动。
洛十一敏锐的觉察到她一瞬间的晃神,声音微扬,“怎么,阿凤有何想法?”
“不是什么想法,”凤翎将心头那点悸动压下去,答道,“回殿下,凤翎只是在想,所有的这些疑惑,恰恰证明了一点,青衣岛确实是个神秘的所在。虽然咱们一时不能破解,但是只朝这儿想,总比大海捞针容易得多。”
洛十一微微一怔,继而挑眉扬笑,“也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