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昏睡了三日,一屋子的人守了三日,这时见凤翎醒了,精神也还好,大家都松了解口气。
甘氏劝齐氏回去歇息,齐氏不肯。
常欢拍着胸脯担保,说凤翎只是被烟熏着了,醒了就无碍。其余的是皮外伤,加上他独门秘药,三天准好。
齐氏才勉强应下,嘱咐凤翎好好养伤几句,又说明日常欢来送药的时候,她一起再来。
凤翎笑着应下,齐氏才由常欢扶着离开。
凤翎这才发现,齐氏一瘸一拐的,由常欢扶着,走路都颇费劲。
还有她醒来就瞧见的,三婶脸上、手上亦有擦伤。
不用问,是那日在火场逃生时落下的。
怒火,在凤翎心头慢慢聚拢,在她的眼中凝成了一种冷漠、愤恨的光芒,让她在火中有些灼伤的脸看起来更加发红。
秦守文先发现她的异样,伸手去探她的额,担心的问,“怎么了,凤丫,可是哪儿不舒服?”一句话骇得甘氏转身又想让人去把常欢叫住,被凤翎拉住。
“我没事儿,娘。”凤翎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摇头笑笑,伸手轻抚甘氏的额,“疼吧,娘?”
甘氏摇头,轻拍她的手,笑得十分欣慰,“只是擦着了,不疼。娘啊,真是,”说及当时,甘氏不由又是一阵心悸,一手牵她的手,一手捂心,哽咽得说不出话,“还好没事,不然,娘……也不想活了。”
“没事儿了,娘,没事儿了,”凤翎轻声安慰甘氏,才又抬头向秦显文,眼圈微红,“谢谢哥救了娘。”
完全清醒之后,凤翎愈发不敢想晕迷之前的那一幕,而那幕却异常清晰的定格在她的脑海中。
她不知道在当时的火势之下,秦显文是如何冲进的火场,但幸亏哥哥救下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然,她醒来之后,便会再经历一场与前世一般的痛彻心肺,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与疼痛。
若还是带着与上世一样的恨,这世的日子要怎么过!
秦显文伸指在鼻下轻搓,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妹妹说谢,让他十分不好意思,笑容愈发憨厚,“咳,自家兄妹,说的什么谢……幸亏不算太晚。”
秦显文说话时,凤翎的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臂上。
他右手的袖口向上掀起,露出涂满黑色药膏的手臂,整只手臂都是,就像在泥巴里面滚过一遭似的。
细看,脸上倒还好,可顺着耳边直到颈部都抹是药膏。
凤翎声音一紧,“哥受伤了,伤得哪儿?”
“一点小伤,不碍事,不碍事。”秦显文忙缩回手,不自觉的将受伤的右臂往身后藏,一边摇头回答。
秦显文怕她担心,不愿多说,凤翎心头却很清楚。
一看就知道,给哥哥治伤的是常欢。
常欢治外伤,不像坊间寻常的大夫,他上药之后,不喜欢给伤口包扎,说是更易让伤口感染,反而适得其反,所以药膏总像这样裸露着。
而常欢制的药往往药效极好,在使用时又惜药如金,这时却将哥哥的手以药涂抹成这样,可见哥哥伤得不轻。
再转眸,秦乐文的脸颊伤了半边;琳琅琥珀哭得如桃子一般,只剩下一条缝的双眼。
还有,自己脸上、身上的伤。
大家心头的痛以及不眠不休的几日煎熬。
凤翎转眸间,心头一项一项的默数。
秦显文提醒,甘氏才想起箫云还心急如焚的在外面厅里候着,想见凤翎一面。
甘氏忙吩咐几个儿子先回去洗漱休息,再让琳琅琥珀赶紧帮凤翎抬掇一番,不要太惊着世子爷才好。
琳琅帮凤翎整理头发时,她见到镜中自己如乌木一般的秀发被烧得蓬乱如杂草,琳琅只好哭着将它们修剪成齐肩的短发。
哦,还有,自己那张涂抹得花花绿绿,怪异的脸.
凤翎静静地、在心头一桩一桩的清算。
等琳琅琥珀尽量将凤翎拾掇整齐,甘氏才让人去请箫云。
箫云进来时面色铁青,表情还算平静。
凤翎第一眼就落在他紧握着墨剑的手,手背之上青筋暴露,足见得他心头震怒。
凤翎想冲他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牵动了嘴边的伤口,而不由轻“丝”了一声。
箫云的眉尖跟着跳了跳。
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不好直接问凤翎伤情,先依礼向甘氏问安。
琳琅要扶着凤翎起来向箫云行礼问安,被他以手势阻住。
箫云落座,先向甘氏拱手致歉,“几日叨扰,实在唐突,还请夫人见谅。”
甘氏忙起身向箫云福了一礼,道,“世子爷代我家大人回京探望小女,又担心小女安危,一直守在府内,妾身心中感激,也不知何以为谢,世子爷受妾身一礼。”
“在下受大人所托,自当尽心,夫人勿需客气。”箫云让一番,伸手虚扶,目光这才再次落在凤翎脸上,“小姐可好?”
“托世子爷的福,将养几日,当是无碍。”
箫云的目光飞快的在凤翎身上转了一圈,在她的伤处顿了顿,又转眸点头,“好。再冒昧请问,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这……”甘氏犹豫。
有齐氏为证,此事巧玉与瑞璇是主谋。
之前凤翎一直昏睡不醒,她没心思处置此事,这时想来确实头疼。
怎么处置,也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可这两人都是秦府至亲,关系着尚书府的脸面,似乎也不能怎么大张旗鼓的处置。
巧玉么,甘氏心知,留在府中始终是个祸害。经历此事,她也没有心思再替她说什么亲事,打算送回乡下秦天江夫妇身边了事;瑞璇还有几月就要嫁去贺广府里,贺广又与秦天河牵扯纠结,这时除了禁足责骂,她又能将瑞璇如何?
箫云拱手,“在下一言,还请夫人见谅。”
“世子爷请说。”
箫云看一眼凤翎,又向甘氏,“在下受大人所托,又有圣命在先,小姐安危便与我候府亦息息相关。所以在公在私,在下都须替小姐讨还公道。”
箫云脸上淡淡的,甘氏看不透他心中所想,不知道何谓他心中公道。不过甘氏知道他面上冷淡,可他在府里不眠不休的守了几日,可见心中对凤翎的担心的必不亚于自己。
又有皇上的赐婚圣旨,凤翎的安危也确实在与汝阳候府相关。
箫云又道,“于公,审案,不分妇孺;唯于私,若有冒犯,请夫人见谅。”
甘氏点头,“妾身明白,世子爷客气。”
箫云不再虚话,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烦夫人请堂小姐,二小姐。”
甘氏便着人去将瑞璇与巧玉带来。
两人面色憔悴,进来就冲甘氏跪下,磕头,“求夫人、伯娘明鉴,姐姐此事,确与我二人无干哪!”
陆氏也颤颤巍巍的由丫环搀着跟在瑞璇身后,未开声,忽然的寒光一闪,灼得双眼不能视物,陆氏下意识的后退,紧闭双目。
耳边同时两声尖叫。
陆氏再睁眼,就见面前瑞璇与巧玉皆是双手伏地,身抖如筛糠,再一看,两人结于顶的发髻竟被那寒光削去,露出大块光秃秃的头皮,余下的碎发失了束缚,散了一身一地,模样甚是恐怖。
陆氏惊得以为梦中。
初进屋时,见到凤翎的怪异模样,她心头竟是一阵快慰,却没想到不过转眼,女儿的模样竟比凤翎还要狼狈数倍。
等反应过来,陆氏忍不住哭着扑上前去,搂住瑞璇。
瑞璇唇齿交战,面色惨白如纸,目光呆滞,显然是被吓着了。
陆氏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转头颤声怒喝箫云,“这是尚书府,无论如何,阿璇还是尚书府的嫡小姐,天子脚下,世子爷怎敢,怎敢欺人至此!”
凤翎招过琥珀,低声言语几句。
等琥珀回来往床前不知说了什么,她才伸手向琳琅,示意她扶着自己站起来,在床前冷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世子爷受爹爹之托,此时人证物证皆在,在我看来,世子爷的惩治,实是大快人心之举,又有何不可?”
箫云墨剑回鞘,冷哼,“天子面前,某亦如此!”
“娘!”瑞璇在陆氏的怀中发出一声哀嚎,搂着陆氏大哭,“被人如此冤枉,羞辱,女儿还有何面目见人?”
凤翎伸手往墙角一指,“妹妹不想见人,,大可以往壁上撞去,妹妹若死了,”凤翎伸手至发顶直至耳边,短发便一抚到底。手感不差,只要梳理一番,模样也还清新可人。
再看瑞璇巧玉,早变成了秃顶斑鸠,怕是再怎么也掩饰不去的。
她的长发,箫云出手,算是替她讨了一桩回来。
回眸淡淡的道,“人死万事休,妹妹要真以死谢罪。今儿这笔帐,咱们就算一笔勾销。”
李氏没有来,与甘氏离了心,巧玉知道自己孤军奋战,除了哀求扮可怜,她没有别的路可选。
巧玉以膝代脚,挪至箫云面前,频频磕头,“世子爷明鉴,世子爷明鉴,巧玉,巧玉绝无害人之心哪!”
箫云低眸,厌恶的往后挪了半步,“秦大业呢?”
一听到秦大业的名字,巧玉浑身一颤,看看瑞璇,一咬牙,低声道,“我……是二姐姐的主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