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哥!”凤翎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别去搅这趟浑水。”
“我是秦家的长子,总该为秦家做些事情,爷爷不是也总想着咱们秦家能光耀门楣?”
凤翎沉默。
确实,去世的爷爷秦铁柱一生念念不忘的,就是太爷爷去世前的话:要秦家后代,都活出个人样儿来!
秦铁柱把希望都寄托在长子秦天河身上,可秦天河虽然官居一品,却未必就是个人样;更何况他此时身陷泥淖,若不借机退出,日后只怕性命难保,稍有不慎,还将牵连至亲。
秦显文只怕猜到了这点,又并不知道她的主意,才想要未雨绸缪。
“可是……”
“你先别急。”秦显文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燥,在桌上翻了几翻,找出一张纸来,递给凤翎,“你瞧瞧。”
凤翎接过,打开来瞧。
炭画的肖像,不过寥寥几笔,模样神色却跃然纸上。眉眼间,竟与秦显文有七分相似。
像,却不是。
这个人比秦显文,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这是……”凤翎拧着眉问。
“外公,隋风。”
凤翎大吃一惊,低头再看,除了越来越觉得与秦显文相似,别的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的印象里本来就没有外公,而秦显文虽然见过外公,却也是见过外公毁容之后的模样。
这肖像,又是从何而来?
“你给我的书,是天地二经吧?”秦显文问。
凤翎也不再隐瞒,“怕太引人注目,我誊下来的。”
“天经之中,外公留了痕迹,大约是想让咱们做后辈的记得他的曾经吧?”秦显文将手中的另张纸递过去,“这是外婆,我画得不好,但隐约也能见其神态,与娘很似,与你也似。”
凤翎半信半疑的接过来,画得比外公的肖像细致。
她出生的时候,外婆就己经去世,虽然她曾听甘氏无数次说起,外婆如何美貌,但真正见其肖像,还是第一次。
秦显文的绘画技巧确实一般,但亦足见女子之美丽,眉眼之间虽与甘氏甚为相像,却比甘氏更多了一份华贵安然的天成气质。
与凤翎自己,也像是一个模子印下来的人。
而让凤翎最吃惊的不是这些。
天地二经,她读过不下十遍,虽然具体所指并不甚了了,内容却是倒背如流的,怎么居然藏了外公外婆的模样,她却不知道?
“藏在哪儿的,我怎么……从不知道?书呢,给我瞧瞧,我是漏了什么?”
秦显文笑着摇头,“不知道师尊传授的口诀,你瞧了也没用。外公在师尊那里留下了口诀,利用挖字法,将口诀中所缺之字在天经中找出来,再进行排列组合,就能得到想要的内容。所以,没有外公留下的口诀,这两本书,亦不过是内容深湛的风水学说罢了。”
秦显文将这两幅肖像图折好收好,道,“我生得愚笨,单是拼凑出两幅肖像,便是花了我大半月的时间,所以我才急啊,这样下去,我要多久,才能读通那两本书?”
凤翎听得咋舌。
外公隋风,究竟生了几颗玲珑心?难怪即便死后,世人对他留下的东西也一直趋之若鹜,从未放弃寻找!
“再说,你给我的书,己经不在我这里了。”秦显文表情淡然,“现在,它应该在安乐候府中。”
瞪着秦显文,凤翎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快没办法消化秦显文今日给她的诸多意外了。
语气有些不悦,“我不敢告诉哥哥那是隋风的天地二经,就是怕会引来祸害。可哥哥既然知道,怎么能拱手送人?”
秦显文耸肩,“那不是你的滕本么?正遇着玉丫的事,我也没时间再滕,只好把你的滕本给他,现在想来,当再等几日……”秦显文蹙起眉尖,摇头,“是不该,就怕牵连到你。”
“是不是我的笔迹,倒无关紧要……”
滕写的时候,她是刻意模仿了隋风的笔迹,虽然没学到十成,也有八成相似,怎么也牵连不到她身上去。
“关键是那书,你怎么能送人?”
“我将其顺序颠倒,但凡其关键之处,都被我抽了出来,安乐候得到,必奉若至宝,未必肯示人;就算齐集能士研究,也必定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万一……”
凤翎还是不放心。
凭直觉,安乐候与隋风,她总觉得有些什么,只是一时说不上来罢了。
万一安乐候曾见过外公的天地二经,两相比较,秦显文的心思便昭然若揭。
“没有你想的万一。”秦显文却是自信满满,“师尊说过,外公一生,著有天地人三经,唯当年以人经上半部为饵,换了外婆一条性命,其余二经,从不曾示人。所以安乐候即便知道,也不过似是而非,而我虚实兼备,方能令其深信不疑。”
“半部人经换……了外婆的性命?”
凤翎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显文。
谁都知道,大吕先皇手中握有半部《隋氏人经》,并以此津津乐道,训诫群臣;而上世,她就从肃亲王口中无意得知,安乐候曾是仲夷王族,以半部人经换来的最初。
所以,当年要胁外公隋风的人,只怕……正是安乐候!
秦显文冲她轻轻点头,显然知道她心中所想,“还有外婆身上的毒……”
凤翎那时尚未出生,并不知道外公外婆的苦,他确实亲眼所见的。秦显文强自压抑心中的愤怒,话语中不觉有些微颤,握紧了拳,“既有机会,我要替外公外婆讨回来!”
凤翎知道当年毒伤外婆的是冯先生,那么,冯先生口中的恩师,是安乐候!
还有兰先生。
那么,前世汝阳候冠在安乐候、肃亲王头上的叛国之罪,就不是莫须有的了,汝阳候不过借她的手来搜罗证据,堵天下人的口,以免被质疑新皇登基,打压旧臣的罪名罢了!
她还曾经怀疑过,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仇恨牵连到无辜的安乐候,现在看来,安乐候,他确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罪有应得。
洛十一想利用秦显文获得安乐候的信任,再内应外合,动作比前世提前了许久!
冯先生蛰伏于秦家村,一边觊觎着隋风的东西,一边又陷在痛苦与矛盾之中不能自拔,甚至赔上了爷爷秦铁柱的一条性命,为的,就是这位恩师!
还有无辜受累的冯伦冯娟,现在不知人在何方,过得好不好?
忆起往事,凤翎心中又涌起说不出的气愤与心疼。
气归气,秦显文的忿然,却还是要劝的。
在她看来,所谓报先人之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前人己逝,追讨报仇,又有什么意义?外公有知,也不会希望咱们为他报仇才是。哥,你得想想嫂子孩子,想想娘,这种无谓的仇,要报来做什么?”
秦显文笑,“我知道这个理儿,你放心。”
“可是……”
“可是,”秦显文笑容微敛,凝视着她的眼,道,“凤丫想问,我若巴巴儿的捧着二经去献,太主动,目的太明显,也会惹人怀疑?”
凤翎点头。
对这个己经料世如神的哥哥,凤翎觉得,她基本无话可说了。
“所以,不是我送的。”
这个答案倒有些出乎凤翎的意料。
交付天地二经的时候,凤翎虽未明说,但亦有慎而重之的提醒显文,得好好保管,切不可经他人之手。
委托他人,又能是谁?
秦显文没有马上说出答案,反倒像在犹豫着什么,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不是我,是……,我想是,玉丫,她从我屋里盗走的天地二经,再交到了安乐候府。”
“什么?”凤翎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你说谁?玉丫,巧玉?”
秦显文将食指比在唇边,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轻轻点头,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玉丫。”
“哥哥……是不是弄错了?”
凤翎用着怀疑的语气问,却不等他的回答。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心里在飞快的盘算。
想着前几日再见巧玉时,她那闪烁,而陌生的眼神。隐隐的,还有些强要掩藏的恨意。
人的眼睛骗不了人。
巧玉不再是她前世记忆里,那个畏缩胆小无心机的小女孩了。
可是,为什么?
难道知道她给秦知文下毒的事情?她想做什么?
抬眸时,凤翎不再怀疑秦显文的话。
“她怎么做的?为什么?”
“我也是无意中发觉的,玉丫和奶,来了我院里两次,都拣我不在的时候……奶不舒服,她便硬要进书房歇息,下人不敢拦……回来我就瞧着柜上的书有些乱……最后我试着把天地二经放在桌上,她和奶又来了,天地二经就不见了……”
“我跟着玉丫,亲眼见她躲躲藏藏的回屋……第二日,世子夫人来了,陆氏还特意唤玉丫过去问话,玉丫送的世子夫人,把个东西交给世子夫人……再过几日,那帮小子便引我去见世子,再见了安乐候。候爷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我看了许久。”
秦显文讲得断续,思维却很清晰,说完苦笑了一下,“那时我正愁要怎么接近世子……也是揣测,没想到真利用了她一次。”
难怪,凤翎恍然。
她之前还在奇怪,世子夫人怎么会为了陆氏亲自来一趟尚书府?原来是得了消息,来取巧玉手里的东西。
蒙在鼓里的陆氏,不过又做了一次跳板而己。
这个巧玉,倒底想做什么?从安乐候那里,她又能期望得到什么?
陆氏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不能主宰,又能帮她什么?
秦显文凝视着她的眼,轻叹,“玉丫啊,是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我也利用她一回,算扯平了吧?你且忍忍,防备着便是,希望……她能回头罢?善了善终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