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三人前晚嘀嘀咕咕了大半夜,琳琅还是一早就起身,出去转了一回,带来了不少前夜北院里的消息。
“那场小公子喊冤闹鬼的事儿,大人似乎信了八分。若不是太太拼命拦着,玉嬷嬷非给打死不成。”
“玉嬷嬷得了失心疯,来来回回只会说:不是我,不是我。要么就喊,燕窝,燕窝,再不就喊夫人救我,夫人救我!所以大人并没有从玉嬷嬷嘴里问出什么来。”
“大人让夫人请大夫回来,说一定要瞧玉嬷嬷的疯病,先把玉嬷嬷关到柴房,得他回来问话。”
“一大早,大人去了趟陶姨娘屋里,也不知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脸黑得像要下雨的天气。”
“昨日太太吩咐了管家,打算辰时正出门去候府,结果今儿等着大人,拖到巳时过了才出门,太太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最后,琳琅总结,“有大人参与,这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凤翎曲指往琳琅鼻间一刮,打趣道,“咱们琳琅,说起闲话来一套一套的,小心哟,快变成长舌妇了。”
琳琅缩脖子吐舌,故意嘟起嘴来,“奴婢可是全心全意为了哄小姐开心,小姐这么说,奴婢可再不去打听了啊?”
“不打听怎么行,”凤翎便又笑道,“我看得正有趣呢。还有,前几日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没记错的话,玉嬷嬷最后一次送燕窝是给代姨娘吧?我记得琥珀说。那日我爹是歇在代姨娘屋里。”
“小姐说的这些,奴婢注意到了,也特意往这方面打听了。好在什么时候取燕窝、炖燕窝,库房和厨房都有记录。奴婢去查过,”说起这些话,琳琅的脸便有些微红,“大人每晚歇在哪屋,玉嬷嬷就会往哪屋送燕窝,十几年如一日,说是要给姨娘们进补。哦,太太那边也一样。”
凤翎敛笑,“哦”了一声,问,“都是大厨房那边炖的?时辰呢,三刻?”
琳琅点头,“姨娘们的燕窝都是大厨房炖的,厨房的人都知道,玉嬷嬷吩咐的,时辰要严格控制,三刻,一点都不能差。太太的是在小厨房,奴婢暗地里打听过,也都是三刻。其实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府里的下人都知道,玉嬷嬷说是宫里传出的方子,于,于生男有益。跟之前咱们听过的一样,一丝不差。”
琳琅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向凤翎。
她知道之前翠英服用燕窝的事儿,并不难联想。
凤翎沉吟。
常欢说的,府里的燕窝都是泡过药材的,再用文火炖煮三刻,服者生女不生子。也就是说,这些年来,玉嬷嬷一直往各屋送这种燕窝,只是希望各房都生不出儿子。
而事实也是如此,不然秦天河也不会想方设法的想把哥哥们接回京城。
只是奇怪的是,为什么陆氏也喝同样的燕窝?
凤翎抬起眸来,问琳琅,“你说,一个人的恨,可以隐藏多久?多深?”
琳琅苦笑,“在宫里,没事的时候,总听嬷嬷们讲些怨妇妒妇的故事,所有的故事都免不了一句话,做鬼也不放过你!小姐问的是不是这意思?”
凤翎笑笑,琳琅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说不定,从头至尾,陆氏也并不知情。
说不定,从小跟在身边,一直为陆氏信为心腹的玉嬷嬷,根本就是在替他人执刀的刽子手。
指使的那个人,一直在冷眼看陆氏的笑话,为的,亦不过那样一个恨字。
凤翎不禁为陆氏感到深深的悲哀。
陆氏为人,自私、刁蛮、目光短浅且狭隘,无容人之量。若不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根本不可能容忍秦天河身边的女人,所以前世的时候,才会对甘氏使尽折磨之手段。
而这一世,甘氏聪颖坚定,还有儿子傍身,陆氏便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得打落牙往肚里吞。换个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那个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
凤翎忽然觉得她的担心纯属多余,瑞璇的事情不会在候府出现任何转机。
就像之前的陆氏。
没有人真正的把陆氏放在心尖上。
果然,才过晌午,秦天河和陆氏就回了尚书府。
看着秦天河一脸轻松的模样,凤翎知道,应该是候爷也不反对他将瑞璇许给贺广。
得了安乐候的首肯,爹爹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将女儿卖了,堵贺广的嘴,换他的富贵乌纱。
接着就听见秦天河喜滋滋的吩咐甘氏,什么家有喜事要重新粉刷装饰之类的话,凤翎听得厌恶,随便行了礼出来,还听见秦天河不满的向甘氏抱怨,说这个长女越来越不像话,要好调教之类云云,凤翎懒得再听。
快步出来,隐约中,她听见秦天河提到八皇子。
凤翎的脚下便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缓步在园里随意踱着。不知不觉的,入了后院。
人少的地方利于思考。
前世看来,安乐候是一心想将八皇子拱上帝位,便当然不会让八皇子的枕边人之位旁落。
八皇子妃是赵翦瑜的姐姐,只可惜嫁去多年未有所出。皇上心疼儿子,一连赏了几个世族女子给他,这几个女子诞下几个儿子,颇得八皇子欢心。
无后为大,照此下去,八皇子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安乐候便想着要再送个自家的女子给他,生下的儿子收在八皇子妃的屋里。
本来,陆氏一族年龄出身最合适的是陆怡萱,但候爷夫人最疼爱这个小孙女,舍不得送她去替他人做嫁衣裳。而陆氏旁支的女子又不足以担当大任,最后她才想到了瑞璇。
不过经此一事,瑞璇嫁给八皇子为妾成了泡影,谁又将成为候爷夫人手中的棋子?
瑞瑶容颜有瑕,瑞珂身份低微,结果会是……她!
凤翎蓦地顿住脚步,惊出一身冷汗。
上次去候府,候爷夫人初时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可后来由于长公主的关系,也曾对她多看了几眼。
对于掌握她这样一个外表娇弱没有后台的小女子,候爷夫人当然有十足的自信!
嫁给贺广自然不是好事,可嫁给八皇子同样非她所愿。
若真诞下儿子,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前世八皇子看上她,结果是瑞璇主动谋夺了属于她的位子,她当然装作委屈的顺从。这一世,她一直未与八皇子有过直接的面对,难道还是躲不过与要他相对的宿命?
福兮祸所倚。
凤翎伫足,将瑞璇推给贺广,她真太失策了!
见凤翎不前,琳琅亦停下脚步,奇道,“小姐,怎么了?”
凤翎摇摇头,抬眸苦笑,“迎春花都开了啊。”
放眼望去,娇俏的迎春开了满园,在微风中摆动着柔软的枝条,如舞姬手中的长丝带一般的阿娜。它们肆意扭动着的腰肢,似是想取悦谁一般。
琳琅站在凤翎的身后,未能见到她脸上的涩意,笑得欢快,“是呢,不知不觉的都三月了,二公子该回来了。”
“是啊,该回来了!”
琳琅给她的这声长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往前一步近她身侧,正想再说两句,却被凤翎扬手止住。
凤翎抬抬手,指着前方不远处两个急匆匆的身影,“那个……是蔓儿吧?旁边的男人是谁?”
内院怎么会有男人?
蔓儿又怎么会和男人在一起?
在二人身后跟了一会儿,琳琅忽然想起来了,小声道,“那男人身上的衣裳像是保安堂的,是来替陶姨娘瞧病的吧?这儿离陶姨娘的园子不远,大概是引着去领诊金,这儿路近。”
凤翎点头,“蔓儿呢?”
再怎么说,也不该是由一个厨房打杂的丫头领着。
从背影上看,那男人始终微弓着背,态度恭顺,蔓儿虽然警惕,挑走的路都是草多树密的,也常四下张望,但却掩盖不住与那男人神色之间的亲密。
两人在园门边停了下来。
凤翎与琳琅慌忙藏到门边的假山后面,就见得蔓儿从怀里掏出一包什么出来,塞进男人的手里。
男人忙推,“使不得,使不得!”
蔓儿不由分说的将那包东西塞进男人怀里,慎道,“什么使不得,你总帮我做事儿,不得费银子么?你手头又不宽裕。”
男人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我欠你的。”
蔓儿冷笑,“你只欠我娘的,不欠我。再说,你能回来找我,还一直帮着我,也还算是个男人,走吧,走吧,莫给人瞧见。以后再来,可不能再这么偷偷儿的在院里瞎跑,今儿若不是给我遇着,给哪个太太小姐们撞见,我看你怎么收场,别连累我才是。”
“我是想再见你一面。”男人低头嘟嚷,“是我的错。”
“见过了,该走了,”蔓儿伸手推他,“我让你做的东西,记着了。下次来的时候,放在姨娘屋里就行,我会找机会再去取。走吧走吧。”
男人犹豫着走出几步,转头对着蔓儿叹气,“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喊我声爹么?”
假山后凤翎与琳琅惊得瞪大眼睛,原以为是丫环偷情之类的戏码,却没想到是……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