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洛十一的说法,“第二日向皇上请战”,但之后却没了下文,洛十一该吃吃,该玩玩,该去的地方一个也不落,出入呼喝,比往日似乎更加高调。
秦天河回来,凤翎旁敲侧击,亦未从他嘴里得出只字提及皇上命谁主帅将讨伐伽兰一事。
而且,朝廷若有战事,诸如梅宴之类的豪华聚会应该全部叫停,安乐候府却依往年一般惯例,往各府下了邀请贴。
时间有条不紊的前行,新年气象越来越浓,完全没有征战的迹像。
难道洛十一的折子被皇上驳回?
不太可能。
除去皇上的心腹大患伽兰部,是洛十一表现自己可当大任的重要的一步棋,而且连弩己成胜券在握,依照她对永乐大帝的记忆,洛十一不可能就此放弃。
皇上又是个强硬的主战派,洛十一不过用朝廷力兵一万,其余用自己府内的亲兵,亦打算轻装上阵,速战速决无伤国本,皇上也不应该驳回才是。
而且箫云也亲口说过要随十一出征。
唯一的解释,洛十一一边向大臣们释放和平喜乐的假相,一边暗自布署,以打其个措手不及,而防得如此严密,莫非……凤翎心中一寒,他是在防着朝中有人向伽兰部暗中通气。
皇上认同此策,也说明皇上心中亦有疑虑。
是确有其事还是洛十一多心?
凤翎突然想起和汝阳候当年的话来:你复仇,本候清君侧,各得其好。
当时她正愁以一己之力弱,无法替娘复仇,替哥哥鸣冤,汝阳候开出的条件很丰厚,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答成共识之后,她便听令于汝阳候,汝阳候要什么,她拼了命的去取。包括肃亲王府通敌的书信,地图,以及王府在外征调的人物名单。
而新皇洛潜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急召肃亲王商量国事,便取其下狱,肃亲王府众人经历新孙惨死,还来不及抹去泪痕,汝阳候便带人冲进王府,将一干人等就地斩杀,独独绑了赵翦瑜。
她亲眼所见,不过顷刻,肃亲王府血流成河。
肃亲王府轰然倒蹋的同时,与他沆瀣一气的尚书府也同时获罪抄家。
洛十一要防的,莫非是肃亲王?
凤翎心中灵光一闪。
还有安乐候。
安乐候是肃亲王的岳父大人,关系向好。
之后她投湖而死,对于安乐候府的状况不得而知。
凤翎惊出一身冷汗。不管是谁,秦天河的尚书府都是他们一条绳上的蚂蚱,任谁获罪,尚书府都难辞其咎。
当年,她是让自己成为弃妇、不孝女,撇开与肃亲王和尚书府的关系,而汝阳候又信守诺言,在皇上面前力证她的清白无辜,她才逃过与尚书府共亡的命运。
与敌共谋是要灭族的大罪,秦天河若卷入其中,娘和哥哥们一个也逃不掉。
不行,得在洛十一找到切实证据之前,让爹脱身出来!
最好的法子,是让爹离开京城,去别的什么地方做个小官、或夺职去官都好。
只要给他安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外放、去官……渎职!
大制中言,京官渎职,依其致后果大小,或外放或去官,永不再用!
凤翎想得出神,琳琅在耳边唤了她几声,“小姐,小姐,二小姐来了。”
凤翎“哦”了一声,收敛心神,碧纱橱外,面带微笑的瑞璇素雅得犹如一朵盛开的白梅。
凤翎忙起身迎了出去,未语先笑,“让妹妹久等,也不知怎的,这些天夜里睡不好,白天总犯困。”
瑞璇捂嘴轻笑,“姐姐是在担心梅宴的事儿吧?衣裳可选好了?甭担心,也不过是我外公府里的家宴,去的也都是熟络的夫人小姐,更何况还有妹妹在呢,妹妹会替姐姐引见的。姐姐有不明白的,也尽管问妹妹便是。妹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优越感在脸上一览无余。
凤翎心里“嗤”了一声,脸上却是被人戳破心思似的羞涩表情,“真被妹妹说中了。我生在乡间,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要不是候府与咱们沾着亲,我还真不敢去,紧张也是自然。听妹妹这样一说,我总算放下心来,到时少不得有劳妹妹,好妹妹,你记得到时这里那里的指点一二,让我不至出丑才好。”
瑞璇的面上不免有些得色,为了掩饰,忙将手中捧着的妆盒向凤翎递过,“这是做于姐姐的。此时正当梅季,各府小姐最爱自染新妆,梅为最爱。妹妹想了许久,姐姐天生丽质,绿萼是梅中仙子,与姐姐最为相衬。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凤翎捧着妆盒打开瞧了一眼,搂在怀中欣喜不己,“不瞒妹妹,我一直记着妹妹的话呢,妹妹不来,我也是要去讨的,前两日还挑了身最衬绿妆的衣裳,妹妹可要瞧瞧?”
瑞璇于是装模作样的瞧了凤翎要穿去宴会的衣裳,又就凤翎摁在妆台面前,对着铜镜将那日该用的首饰给了一些建议,皆是华贵非常:金宝钿花,嵌宝金簪,金镶珠宝坠子,恨不得插得她满头金玉才好。
凤翎也不说破,笑吟吟的任她在自己发上东插西插。
琳琅瞧得直皱眉。
或许是瞧破了琳琅的疑虑,瑞璇又笑道,“或许是华贵了些,可姐姐不知道,我就是想来说于姐姐知道。毕竟咱们是去候府,外人不比我熟悉……外婆向来喜欢热闹,见人穿戴平常嘴上不说,却心中不喜。姐姐来京时间短,还是第一次去候府,还是贵气些好。比不得我和阿瑶,常来常惯的,阿珂又是姨娘生的,平淡也是本份。”
凤翎放下妆盒,对着镜子拨拨发髻,状似无意的问,“阿珂也去?”
“恩,我娘向来疼她,阿珂又讨人喜欢,年年都去的。”瑞璇对着镜中的凤翎和蔼的笑。
凤翎“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姐姐可要试试妆?”瑞璇边问,转身取来桌上盛着绿梅妆粉的瓷盒,往台上的妆奁里拨了拨,挑出一根细簪子来,挑出妆粉来给凤翎看,簪尖上莹莹一点翠绿,煞是可爱。
“你闻闻?”瑞璇将簪子往凤翎鼻边送了送,花香沁鼻。
凤翎不由夸赞一番。
瑞璇面露得色,笑道,“这制法我还是听安雅长公主说起,回来试过许多次都不成,亏得一次阿瑶顽皮,打翻了花露水渗入花汁中,却没想到制出来的妆粉色泽鲜艳而芳香。姐姐用时,挑一点儿以水化开,也够点眼抹脸的。绿梅色淡,用多些也不怕。”
凤翎不由啧啧称奇。
“我给姐姐试试?”瑞璇问。
“我瞧瞧,”凤翎抬手,却不小心将簪子上的那一点绿梅妆粉蹭到了衣袖上,“哎呀”了一声,以手指沾下来,放在眼前,大为挽惜,“毁了,真可惜了了。”
“没事,我再弄一些出来。虽然制起来费事,但姐姐喜欢,妹妹以后常常送来便是。”瑞璇一边笑着说,一边又要往妆盒里挑些出来。
“快别浪费了,”凤翎笑着抢过,宝贝似的握在手心里,“脸上的妆还没洗呢,抹在上面瞧不出来,还废了妹妹的心思。”
“姐姐喜欢,妹妹再制些来便是,也给我瞧瞧姐姐用上的模样。”瑞璇想伸手自她手里取过妆盒。
凤翎闪身躲过,笑着站起来将她推开,一边用小指沾了要往瑞璇脸上抹,“绿妆称作妆中仙子,快让我瞧瞧,妹妹用了会是何等娇美模样。”
“姐姐取笑我。”瑞璇便嘻哈着往外跑,凤翎笑着追,就像平常人家姐妹嘻闹的模样。
热闹了一回,瑞璇便告辞回去,临出门还嘱咐凤翎一定要用,为了那日用得自然,这几日便可多用几次试试。
凤翎笑着应下。
瑞璇出门,凤翎盯着妆粉看了一会儿,便起身捧着妆盒去了齐氏屋里。
齐氏以食指指腹沾粉,在手心里慢慢揉开,然后顺着一个方向,打着圈儿搓,眉头越蹙越紧。
“这是二小姐给你的?”
“是。”
“绿梅妆取的绿梅初生之蕊,是以颜色淡雅,如暗笼寒烟,莹若碧玉,可点眼,可画脸,”齐氏将右掌伸到凤翎面前,“你瞧瞧,想想我平日教你的,可瞧出问题?”
凤翎伸指往齐氏掌中沾了一些,两指相搓,往面前细瞧之后,道,“三婶说过,寻常妆粉用的米粉色泽稍暗,不易粘着,最好的法子,便是取粟米二,梁米一,再配以纯白小米,舂细,淘净,以冷水浸一月,淘去醋气,制成粉英。”
“这里面用的粉英?”齐氏指着妆盒问。
凤翎摇头,“看着有些像,亦有粉英的涩味,是以渗入花露水来掩盖。但是,三婶教我制出的粉英,虽光润如鸭蛋白,但色彩亦有些微微发青,渗入绿妆之中,理应不当白得如此无瑕才是。”
“不错。”齐氏满意的点头,取帕子来将掌心的妆粉抹去,回身取了一个瓷盒来递给凤翎,“这是我制的绿梅妆,”又将手中的一支玉簪花棒递给凤翎,“这便是渗入其中的是粉英,你瞧瞧。”
凤翎打开来闻闻,又与瑞璇制出的放在一起,两相比较,齐氏的绿梅妆更加细致莹润不说,绿若玉,白若珍珠,中间点点,微有闪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