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这双黑白分明、似喜还嗔的眸子,洛十一的脑中空白了一瞬,周围突然安静得让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中邪了。
洛十一微歪着脑袋,在心底嘟嚷一声,旋即收回目光,却仍然不能解释心底那被猫爪子挠似的感觉,又麻又痒。
洛十一忍不住再去瞧凤翎一眼,却发现她眉尖微蹙,唇角微扬,探究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什么地方。
胭脂轻染,檀色注唇,盈盈翦水若秋波,美得惊若天人。
洛十一再一次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他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
顺着凤翎的目光看过去,洛十一发现,她正在好奇的打量着正专心致志喝着茶的箫云。
而箫云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箫云左手握剑搁于膝上,右手端茶,很专心的在品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偶尔吹动茶面,动作机械而表情呆滞。
他端坐在椅上,唯一的动作便是吹动水面上的茶叶。即便是秦天河冲他拱手,凤翎和甘氏向他福身问好的时候,他也只是动了动眼皮,微微颌首,然后再去喝茶。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表情。
可偏偏这厮又生得俊美无俦,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倒更像是一座雕像,令人赏心悦目。
洛十一指尖动动,突然有种想把箫云拽起来推出去的冲动。
只在凤翎跟在秦天河身后出现的时候,箫云喝茶的动作才微微的滞顿,抬了抬眸子。
见他看向自己,凤翎正想冲他笑笑,算是打个招呼。
谁知她才扬起唇角,箫云的眸子己经又低了下去,落在面前的茶盏之上。
凤翎礼貌的笑便凝在唇上,继而转成了自嘲的笑:下次再见他的时候,也学他这般,装作不识好了。
看到她浅笑嫣然,洛十一的心里又开始有只小爪子在挠。
“爷,这些搁哪?”抬着东西的随从问。
洛十一这才强收住那番心旌荡漾,抬眼来看。
随从们或扛或抬着大大小小的家具自门外鱼贯而入,厅里随之弥漫起一阵淡淡的檀木香味。
上等的红檀香,难怪连秦乐文都说不是寻常物。
凤翎心中微诧。
这些东西的贵重程度比那两只越窑瓷马更过之而不及。
洛十一好大手笔。
“秦大人?”洛十一睨向秦天河。
虽然早得下人来报,秦天河心中也猜得几分,不过见得其物,心中仍是吃了一惊,忙道,“十一爷这贺礼太重,太重,下官受不起。”
“哎,哪里,秦大人说哪里话来,这是贺仪,何来受起受不起一说?”
目光掠过凤翎的脸,发现她的目光己经离开了箫云,而微带惊诧的打量送进来的东西,,洛十一的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一来,贺大人终于一家团聚,骨肉相亲,日后才能更加殚精竭虑的为国效力,二来,贺贵夫人受封从一品诰命,三来么,”洛十一的目光落在凤翎的身上,“谢贵府小姐当年救命之恩。”
“有人跟我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更何况这救命大恩,又说我向来自诩恩怨分明,银货未两讫,不能不认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洛十一落在凤翎面上的目光便是似笑非笑,耐人寻味的,“总记挂着这事儿,让我寝食难安,所以想了想,还是早些来大人府上还礼便了,免得日后有人向我讨要,我要给得起还罢,给不起倒还麻烦。”
这分明是说她早先要与他交易时提起过的那次。
凤翎心头暗嗤。
救他性命本是事实。直到现在,常欢也没能再找到一条合适的小蛇给她,更别说如此珍贵的青王蛇了。
可这样从洛十一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嘲笑她向他曾讨要恩情似的。
小人,小人!
当着甘氏的面儿,凤翎还非得装出个低眉顺目的大家闺秀样儿来,只能恨恨的在身前绞着手指头。
洛十一见了,笑得更欢。
“十一,差不多了。”箫云却忽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插了一句话,然后目光便停留在新搬进来的博古架上。
“也是。”洛十一收回打量凤翎的目光,向秦天河道,“既然礼送到了,我也就该回府,礼单己经奉上,劳大人点收。”
洛十一说着,再向甘氏微一颌首,笑道,“这些都是我特意着人按照一般府内正房定制的规格制作的,也不知能不能合夫人的心意。夫人若有什么想改想换的地方,尽管让人知会一声。”
甘氏慌忙行礼谢过,说了些如秦天河一般礼太重受不起之类的话来。
洛十一摆手笑道,“夫人客气,夫人荣获诰命,回归尚书府,十一理当来贺。再说,我今日也得了秦大人的一对瓷马作为回礼,我不但不吃亏,保不定还赚了呢。不过是些小节,我又得了回礼,夫人别太拘于心上。”
说这话的时候,洛十一得意的目光便在凤翎面上溜了一圈。
凤翎再次咬牙。
一再的“回礼”二字,这是洛十一向她要东西呢。
凤翎垂下眸子。
反正洛十一也不能当着秦天河的面儿问她要,过几天弄好了补给他就好。
甘氏再次谢过,便吩咐琥珀带着下人,将洛十一送来的这些东西搬去内院。琥珀问及可有何喜好,甘氏未见过屋里的情形,所以她也说不清具体如何摆放。
“娘,我去瞧瞧吧。”
凤翎便趁机起身,向洛十一和箫云行礼,“凤翎先行告退。多谢十一爷厚礼相赠。其时当日能救得十一爷,也不过举手之劳,请十一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凤翎没好气的将“千万”二字咬得异常清晰,“再请十一爷恕罪,当时凤翎也实在不知十一爷身份尊贵若此,不然,小女子哪有胆量用将那种土法子用在十一爷身上。好在救回了十一爷,不然,小女子有百条命也赔不起,现在想起来还心惊肉跳的。”
说完,凤翎抬眸含笑直视洛十一。
救了你的贵命,还让我后怕,送这点东西,不算贵了。
洛十一“哈哈”一笑,将身子向凤翎面前微弓,道,“小姐说的是,说的是。隐瞒身份是十一的错处,所以今日才会亲自来送贺礼,顺便亲谢小姐救命之恩,结果倒得了秦大人的回礼,十一实在过意不去啊!这回礼啊,回礼啊……十一受之有愧。”
又绕到了回礼上。
凤翎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仍是恭顺,“有来有往,那是十一爷该得的,十一爷太客气。”
洛十一这才挺直身子,向秦天河笑,“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十一爷客气。”秦天河还想再问关于救命之恩的事情,箫云却是己经抓剑起身,向洛十一道,“走了。”
洛十一白他一眼,向秦天河笑,“没法子,箫世子就这急脾气,不让来还非得跟来。那我就先告辞,改日有空再来拜访。”
洛十一又瞥一眼凤翎,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知他话中所指的模样。
洛十一的心情顿时大好。
其实他提出要求,想要那弓弩的实物模型,也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己。想他的制器师傅都未能攻克瓶颈,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够?
看模样,大概是真难住了吧?
洛十一不觉右眉轻挑,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请,”秦天河将洛十一与箫云往外让。
甘氏行礼相送,凤翎福礼过后便转身回去。
带琥珀一起回到前院,怕甘氏一人顾不过来,凤翎本想呆在正房,正遇着齐氏过来帮忙,凤翎便正好抽开身来,和琥珀一起回自己屋里。
她用前院的后罩房,位置和屋内的装饰和前世一模一样,没有什么新意,凤翎稍稍转了转,便让琥珀取出纸笔,伏在案前写写画画。
琥珀就带着几个府内的小丫头在一旁收拾。
“小姐以前来过尚书府么?”琥珀一边收拾,一边不经意的问。
凤翎的笔下微顿,却头也不抬的,“没有,怎么?”
“没有,只是瞧着小姐似很熟悉的模样,”琥珀笑道,“刚才夫人屋里的时候,我还在想那博古架的形状不同一般,要放哪儿好呢,小姐倒是一下就指出来,位置居然一分不差。”
“博古架不是大同小异,搁哪儿都一样么?”凤翎笑笑,继续去画她的东西,“那博古架造型虽不同,为的也不过一个趣字,大概你在宫里见惯中规中矩的东西,一时没想起来也不为怪。”
“哦,也许。”琥珀没有多想,转头便又去忙。
过了一会儿,凤翎完成手中图稿,搁下笔,一边拿起细看,一边向琥珀,道,“今儿你累些,先在我屋里守着,其他的,先让大家都回屋各歇。明儿等我娘把各院里的丫环婆子整过再分一些过来,你和琉璃就是我屋里的大丫头,管银钱衣裳再管些轻松的活儿就好。”
“锦绣琳琅,就去我娘屋里吧。让琳琅帮着我娘管账,要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也过去。别的人,我信不过。才到尚书府,敌我不明,咱们都要警醒些。”
琥珀应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