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氏的指导下,浅云跟着甘氏往镇上来回跑了几趟,才将进京可能用到的东西大致备好。
只是路途遥远,两地气候又不相宜,得替浅云赶制几套秋冬衣裳。
甘氏想得远,生怕浅云进京以后不懂规矩,惹人笑话,便请齐氏拣些紧要的教给浅云。
浅云几乎焦头烂额。
明日便是冯家来下午聘的日子,甘氏齐氏要忙着准备,浅云这才得了闲,去凤翎屋里一边做衣裳一边聊天。
浅云想起件事情来,停下手里的针线,看向凤翎,道,“凤丫,你知道么,我前日去镇上听到件事儿,心里吧,还真不知怎么想法?”
凤翎不慌不忙的将线在针上绕了几圈,打成结,低头咬断,才抬头看向浅云,“你说的是蔡家的事儿吧?”
“你知道?娘说的罢?”
凤翎点头。
蔡家是浅云以前的东家,大大小小开了几十间的绸缎庄,是镇西有名的富户。
蔡老爷与县太爷关系颇好,女儿还是郡守的宠妾,平日没人敢得罪。
想强纳浅云的是秦老爷的嫡长孙,本就是个好色之徒,平日也没敢管,不过这次却因为强抢民女不从致死而下狱,第二天就被发配边疆,永不得还。
凤翎初听到甘氏说起这话,就猜是洛十一的安排。
洛十一的身份,打发个庶民,不就是捏死一只蚂蚁的事儿?
蔡二公子怕是永无翻身之地了。
洛十一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未牵连他人己属格外开恩,大概是那日浅云替大太太说了不少好话罢?
“二公子是罪有应得,只可怜了大太太,晚年才得的二公子。这下可怎么好?你说,凤丫,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我要不要替他求求情?毕竟大太太待我不薄。”
浅云的脸上半是惋惜半是不安。
凤翎抿嘴笑,“你明知道的事儿,问我做什么?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放之天下皆准的道理。你也说了,罗二是罪有应得,又并未累及无辜,换我,不会去掺这淌浑水。再说了,大太太真对你好,不会由你给他儿子糟蹋,更不会由得他在你身上胡作非为。”
“拿二婶作比,她对你的态度又为什么前倨后恭,大不相同?还不是指望能从你身上捞得些好处,若是不能,她又岂会管你?你的大太太亦然。她对你好,仅止于不责不罚,一旦涉及到自身,便龟缩着不敢出头,这叫什么好?”
浅云点头,若有所思。
“浅云哪,浅云!可在屋里?二婶煮了糖水,你弟弟送来给你尝尝!”门外传来罗氏粗而沙哑的声音,接着又听她压低了声音骂秦知文,“四儿!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跟上,快给你姐把糖水端去!”
凤翎冲门外挤眼,笑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这不就来了?不然,你去告诉她,说你不进京了,看她的糖水可有半滴会进你嘴里?”
浅云也无奈的笑,起身才要迎出去,罗氏己经打帘进来,往里看了一眼,再冲外招手,“还不进来!姐在呢。”
秦知文端着半碗莲子汤还是什么的进来,被罗氏在臂上捏了一把,才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姐。”
“哎,四儿。”浅云笑着应了一声,看向罗氏,“二婶,真不用这么麻烦,我也不爱吃甜的。要么,拿回去给玉丫喝吧?”
浅云不止一次的瞧见,罗氏在给秦知文开小灶而秦巧玉在角落里一边装着无所谓,一边又偷偷抹口水的情景。
秦知文鼻子里一声哼,“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糟蹋什么糖水?”
“不长眼的臭小子!”罗氏尴尬的骂了一声,又向浅云谄媚的笑,“你弟不会说话,他说的是玉丫头。我要生个丫头要能像浅云这样,做梦也笑醒了,哪里还能是赔钱货?”
“哟,二婶这话说的,”凤翎笑道,“给十一爷听见可要不乐意了啊。浅云的娘是谁?皇后的亲妹,安国公的女儿,护国将军的夫人,一品诰命,你管她的女儿叫丫头,二婶,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哟。哦,忘了说,她还是皇上的小姨子,十一爷的姨母。”
言下之意,您老是谁?
“你这丫头,我这不是,这不是……”
罗氏一时口吃,忽的外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正好解了她的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罗氏忙抢过秦知文手里的糖水,一手把他往外推,“快去,快去,我来给伺候你姐喝汤,你去瞧瞧是谁,敲门敲得这么急?外面的人都死了么,也没人去开个门!”
“玉丫头又哪儿疯去了?”秦知文一边嘟嚷一边不情不愿的往外去。
罗氏便假装忘了刚才的口误,端着甜汤递到浅云的面前,“来,快喝。你不知道,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这种天气,喝上一口,丝,”罗氏夸张的吸口口水,把甜汤又往浅云面前凑凑,“来,喝一口,乖。”
极尽之谄媚,恶心得凤翎浅云二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浅云为息事宁人,只好接了碗,再本能的往后。
罗氏舒口气,跟着逼进一步,正色道,“我跟你说啊,浅云,你可得记二婶的好,你瞧,你后儿就要走了,今儿怎么着也要把该办的办了,你就去跟你哥说说,带四儿一起进京呗,你就跟你哥这么说,”
罗氏斟酌了一番,说道,“你跟你哥说,为了衬你的身份,好歹也给你弟弟一个职差不是?最好是拿钱不做事的那种,反正咱怎么也算皇亲国戚不是?比县太爷再大点的是什么?我也不懂,反正让你哥斟酌着给就是了。”
将洛十一你哥你哥的说得好不顺口。
浅云和凤翎面面相觑。
这世上就是有种人,永远搞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个,二婶,我……”
秦知文冲了进来,指着门外表情像见着鬼似的,“娘,娘,门外面,好多,好多马车,好多人!”
“什么马车什么人?”罗氏没反应过来。
凤翎却听得心一沉。
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
罗氏跟着秦乐文出门,见一群人由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引着进门来了,一边捏着嗓子喊“老太爷、老夫人……”一边贼头鼠目的东瞅西看,目光所及尽是嫌弃之色。
罗氏心也不快,瞪了一眼秦知文,故意放大了音量,“真是,也不知关好门,咋忽个……”话未说完,罗氏忽然住了嘴,瞪着抬着捧着大箱小盒、鱼贯而入的俊男美女发怔。
看看浅云,“你哥送礼来了?”
浅云摇头表示不知。
凤翎却是认得的。
这人是京城秦家的管家,姓洪名福,势利小人。
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奴才。
这时屋里的李氏听见外面的动静出来,甘氏和李氏也从厨房出来。甘氏一面往围裙上抹着手上的面粉,一面用着疑问的目光看向李氏。
凤翎悄悄的走到甘氏的身后。
“你是……”李氏愣怔之后,问。
“看您一身的富贵,一定是我家老夫人吧?”洪福将鄙夷的表情换成了满脸堆笑,大步朝李氏迎上来,“老夫人哎,我家大人天天在念您呢,今儿洪福我总算见着您老人家了,哎,”洪福四下看看,“咱家老太爷呢?”
“什么……老夫人,老太爷,”李氏望一眼甘氏齐氏,又看罗氏。
皆是摇头。
“咳,瞧我这一高兴,什么都忘了,老夫人,我该先介绍自己的。我的错,真该打。”洪福佯做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笑得满脸花褶子,“老夫人莫怪。奴才是户部尚书秦天河秦大人的管家,小名洪福,老夫人您唤我阿福就好。”
“谁?你说谁?”甘氏的话语急切中带着颤音,“谁的管家?”
“户部尚书秦天河,秦大人!”洪福昂首答道。
李氏听得腿一软,身子往后倒。
甘氏才要伸手过去扶,却不料洪福身后挤出个半老徐娘来,一抬肩便将甘氏撞开,抢先扶住李氏,一边道,“哟,老夫人,您可紧着身子,咱们夫人日盼夜盼,都望能在您跟前尽孝,奴婢这才领了夫人的命来接的,您要惊出个好歹,奴婢可没法活了。还不快来替老夫人捶捶?”
半老徐娘一挤眼,红橙黄绿四个婢子就齐刷刷的站到李氏面前,揉肩的揉肩,捏腿的捏腿。
和前世的情景一模一样。
这玉嬷嬷是陆氏的陪房,眼里除了陆氏就没有别人。在这里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她是来替陆氏在秦家立威的。
浅云拉拉凤翎的衣袖。
明眼人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重点不是秦天河,而是这徐娘口里的夫人。
如果此秦天河是彼秦天河,那夫人又是谁?
难怪秦天河一出十年音讯全无。
齐氏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甘氏,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甘氏的脸惨白如纸,握着围裙的手不住的颤抖,张嘴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外面空气浊的很,快扶老夫人屋里歇歇,让丫头们给您。老夫人,我跟您说,这几个都是夫人面前的大丫头,手上的活儿可好呢!”玉嬷嬷带着冷笑的瞥了甘氏一眼,将李氏连拉带拖的往屋里拽。
“等等!”凤翎快几步挡住玉嬷嬷几人的去路,瞪眼喝道,“你这老婆子是谁,这般无礼?不通报便登堂入室,哼,你家的什么狗屁夫人不会管教下人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