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得平常走顺的路。远远就见得冯娟在小河边的树根处坐着,无聊的往里面掷着石子儿,再盯着溅起的水花发着呆。
“阿娟!”凤翎喊了一声,许多天未见冯娟,这会子看见,凤翎说不出的高兴,早把齐氏的什么嘱托丢到九霄云外。
冯娟跳起来转身,飞奔着扑过去把她抱住,然后又放开拉起她的手,道,“阿凤,你不知道,你不在,我多没趣啊!你想我吧?”
“当然想呢。”凤翎笑眯眯的,“可现在不是先生在上课么?你怎么一人在外面?阿伦哥呢?”
“上什么课?我爹没空,都自修呢。”冯娟冲她皱皱鼻子,故意苦着脸道,“果然和以前不同了,你就惦着我哥,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嫂子?比我还小呢……”
凤翎红着脸轻轻拧她的手臂,“说什么呢,我不过随口一问。不信你问我哥,我可不总念着你来的,总想来书院。可我娘不让我出门,我也没法子。”
“我信你。”冯娟这才转悲为喜,又笑着冲秦乐文微福了身子,行礼,“二哥好。”
对常欢却置若罔闻。
“冯姑娘好。”秦乐文与冯娟并不太熟,很郑重的回了礼。
“还有个大活人,看不见么?”常欢翻着白眼,冲着冯娟阴阳怪气。
冯娟白他一眼,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铁公鸡。”也不再理他,冯娟的话题又回到凤翎身上,“不是不让出门么,怎的来这里?来念书?”扫了一眼秦乐文和常欢,“不像啊。”
凤翎摇头,往南山的方向指指,“我要去山里,替三婶找些制胭脂的花草……我娘担心,让哥哥陪我去。”
“我也去!”冯娟拽紧她的手,表情很兴奋,“我都快闷出病来了,一起走走也好。”
凤翎盯着她的脸,摇头,“那可不行,冯先生……”
自从上次在南山遇见黑衣人之后,冯先生就再明令禁止冯伦冯娟再上南山。
“我爹爹没时间理我,他只顾盯着阿伦呢,你可不知道,阿凤,兰先生在的这些天,阿伦可惨了,”冯娟往书院的方向望望,又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阿伦最怕下棋,他哪里坐得住?可我爹非得教他,说兰先生棋艺超群,让他多看多学。我爹与兰先生对弈,非逼着阿伦坐着观棋……这会子,怕还因为画不出昨儿个的棋局在闭门苦思呢。”
“兰先生没走?”
“兰叔还在?”
凤翎与常欢异口同声。
常欢更是兴奋的两眼放光,跳起来就要往书院里跑。
冯娟伸臂拦住他,瞪他一眼,“死脑筋!你不知道我爹和兰先生下棋,最怕打扰?你这会子去了也没人会理你,白白挨骂。不如等从南山回来再去,就该下完了。”
常欢想想也是。
“走吧走吧,采什么花儿,做什么胭脂?”冯娟边说,边拉起凤翎就走。
冯娟执意要去,凤翎也就没再反对,两人手拉手,边走边聊。
“兰先生说要云游,我以为早离开了呢。”凤翎说。
正好也是常欢想问的问题,于是将脑袋往前凑了凑。
“本来是要走的,我爹把他留住,说是要等到你们订亲,”冯娟笑着瞥一眼凤翎,“昨儿得了六月初三的日子,还有些时日。”
“兰叔真是,也不跟我说声,我好常来瞧他。”常欢不满的嘟嚷。
“跟你说做什么?”冯娟回过头来白他一眼,:“你就是个长不大的,兰叔还不是怕你定不下心么?好不容易说服让你留在秦家。”
常欢看了秦乐文一眼,有些失落的缩回脖子,不再说话。
几人一路闲话的往南山去。
冯娟也是闷得久了,话匣子一打开就合不上。
她全然没有想到,几年后的第一次上南山,会遇上同样的人,同样的事。
依靠墙头上的小窗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萧云正在专心研究床前的石马。
洛十一双手叉腰,一脸惑色的站在屋子中央,问萧云:“云云,你真确定这是隋风生前住的地方?这也太简陋些。”
箫云没理他。
他左手提剑压在左膝上,右膝跪地,微侧了头,右手伸在石马的下腹处摸索着、拨弄着什么。侧面看来,萧云浅入鬓角的眉尾微扬,唇角紧绷,似是咬紧了牙;双唇微嘟,则形成一个很优美的弧度。
看似俊俏。
洛十一却冲他无声的挤挤唇,识相的没有再喊。
这副模样的时候惹毛了箫云,他会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他掷过来。
还掷得又精又准!
他太了解箫云:表里如一?说得就不是这号人!
关于萧云,身边人的圈子里谈论最多的是他的暴躁易怒,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反而让人淡忘了他如女子一般的美艳容貌。
也就是他,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才能与箫云成为朋友。
得意的抚抚自己的鬓角,洛十一不忘在心里将自己称赞一番。
这时,箫云换了个姿式,抬起握剑的手至额边,伸出拇指轻轻揉搓自己的眉心,然后很自然的将手中的剑转了个方向,仍是撑在地上。
剑鞘发出“嗒”的一声闷响,在空荡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自然。
洛十一顿时有些泄气,抬起手在身边比划了一下,并不确定这个动人如果由自己来做,是否能如此令人赏心悦目。
柔美与刚毅在箫云的身上奇妙而矛盾的结合,完美得让他都有些忌妒。
幸亏这家伙眼高于顶,除了阿蓉,就没有女子能入他的法眼。
洛十一对着箫云一边腹诽,一边暗自庆幸。
箫云却又是个极有耐性的,光在马肚子下面就摸索了起码一盏茶的工夫。
“就是个破马,有什么好看的。”
洛十一嘟嚷了一句,不想箫云这时却收回手来,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马不对,却找不出哪里怪来。”
洛十一松了口气,快走几步往石马边,微弓着身子拍拍石马的头,发出“啪啪”的响声。
“我瞧你多心了啊,就是个玩具,村野孩童玩的,哪儿不对?”
箫云往马腹指指,“你看看?”
洛十一蹲下身子,往马腹下摸索了一番,收回手来冲箫云蹙眉点头,正色,“是不对。”
“马背本是孩童坐得最多的地方,却粗糙不堪,”箫云在马背上摸了几下,又依次摩挲几次握把和踏脚处,微点头,“磨损程度是差不多的。唯肚子底下却光滑无比,拉环处也磨损的厉害。说明……”
“说明马腹处或有机关!”洛十一接上话。
箫云给了他一个赞同的目光,接着又蹙紧了眉,“可我找了许久,除了这铁环……”说着,箫云忽然心念一动,抽出墨剑小心地往马腹下探去,小臂微振。
那马做得矮小,箫云低下身子亦不能看清底部,只能伸手去摸,脸色跟着微变
“怎么?”
洛十一见状,也伸手向马腹,脸色也是一变。
“这是什么东西?”洛十一问。
箫云摇头。
这柄墨剑的历史是江湖中人皆知的事情。
传说当年,铸剑名师偶得天外飞石,铸其成剑,以为墨吟,后为南宫世家传家之宝,从不现世。后南宫家道中落,遭仇人追杀欲夺墨剑,几于灭族,游侠方赫子路过,杀其人救南宫全门。南宫家便以墨剑相赠,那位方赫子,便是箫云的师祖。
墨剑夜能生光,削铁如泥,杀人不沾血。
洛十一都亲眼见过。
而马腹处铁环粗不过三分,在墨剑之下却能完好无损!
洛十一与箫云对望一眼,眼中均有异色。
“我去让人进来,索性把这石马连根刨了!”洛十一说着就要起身。
萧云蹙眉摇头,冲他摆手,“传说隋风精于雷火神器,若是不小心触及机关,恐毛骨无存。”
洛十一抬起的脚落在半空,很快便收了回来。
箫云的话不无道理。
无影在他们之前就己经来过这里许多次,这屋子却平安无事,肯定不会只是侥幸。
两人前前后后又在那石马上搜索一番,仍旧一无所获。
洛十一开始不耐烦,揉揉自己的脖子,起身,“你自己找吧,我门口走会去,闷死了。”
萧云只伸出手随意挥了挥,示意他走自己的,连头都没抬。
洛十一带了数十名暗卫,只要不走远,不会有安全问题。
洛十一冲着他的脊背挤眉弄眼腹诽一番才转身三步一晃的往门前走。
谁知,他才将走近门前,“吱—”大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半边。
门外的凤翎只愣了一瞬,即刻认出眼前的男子,她转身就跑。
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灼得洛十一睁不开眼,只是下意识的大步往外跟去。
情急之中,他没有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有人靠近屋子,门外的暗卫怎会如此安静,竟没有一人出声示警?
白色的阳光之下,疏影之中,是一个女子慌忙奔逃的身影。
洛十一轻笑,朝林中追去。
凤翎一边飞奔,一边不住的懊恼,不该抵制不住内心的诱惑哄开大家;不该明明感觉到门有异样还进去察看,不该不做防备就出门……
这些年过得太顺,她实在是太大意了。
她出来的匆忙,身上没有带任何防身的东西。袖中的小青,还是条无毒的小蛇。真正遇着高手,完全不能做御敌之用。
只有靠近常欢,她才能躲开可能的伤害。
幸亏他们就在林中等她,离得并不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