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蹲在桂花树下兴致勃勃地看蚂蚁,子灵兀自在院子里散步。
正是初夏时节,满庭院的凌霄花都开了,开得那样热烈,一朵朵橘红色的花儿仿佛一个个小炮仗,要为这寂静的庭院鸣出一场喧嚣。
淑妃姗姗来迟,在院子里见到子灵,她迫不及待地炫耀:“呀!妹妹来得这么早呢,我近来可都起不来,太医说了,孕妇都很贪眠的。”
孕妇?难道淑妃怀孕了?
子灵微微一笑:“恭喜姐姐又有了身孕,希望姐姐这次能为皇上诞下皇子。”明知道淑妃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子灵有意这样说。
淑妃脸色微变:“谢谢妹妹好意!妹妹什么时候也能为皇上生个一儿半女就好了,不过,妹妹这么得皇上的宠爱,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她是在嘲笑子灵深得圣宠,至今却还不见有孕,子灵只当听不懂,倒是好意提醒她:“姐姐可要多加小心啊,吓得白昭容滑胎的蛇虽早已死了,可说不准什么地方还藏着两条蛇呢。”
“你……本宫偏就不怕蛇!”淑妃气得端出了“本宫”的架子,扭身进了广寿厅,子灵亦带着玉儿进去。
见过太后,淑妃忙说:“臣妾来迟了,望太后见谅。”
太后已得知她有了身孕,不但没责怪她,反而开心地说:“淑妃刚有身孕,理应多休息的,往后就不需要天天来慈宁宫请安了,偶尔来看看哀家就好!”
“谢太后恩典。”果然,怀了皇室血脉就有诸多好处,太后平时甚少搭理她,如今也把她当成宝贝了,淑妃高兴得连眉梢都在笑。
白如霜静静地坐着,面露哀戚,想到自己刚刚没了孩子,淑妃却在这时有了孩子,命运为何和她开了一个这么残忍的玩笑?她看着淑妃眉开眼笑,那笑容刺眼得仿如一把利刃,割得她心口直淌血。
林月瑶也满脸不悦,她进宫这么多天,不要说侍寝了,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着!大多数时间,孟宏煜都是去永乐宫,因为永乐宫里有他最在乎的女人——苏子容。
而且,孟宏煜是刻意避开林月瑶的,虽说他向来孝顺,但孝顺的结果却是不断接受太后给他安排的林氏女人——先是林月瑜,如今又来了一个林月瑶!
他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把所有的不满付诸行动,于是他故意不让林月瑶侍寝,也故意不明白太后要他去思安院的暗示。他仍是去永乐宫与子灵品茗聊天、看苏子容每天擦拭那把残琴。
三个月后,冷月宫修葺好了,苏子容婉拒了子灵留她同住永乐宫的提议,也冷冷地回绝了孟宏煜赐她住思乐院的好意,孟宏煜气得不轻。要知道,让苏子容离开冷月宫,那代表着苏子容将重得恩宠——可她却拒绝了!
思乐院在林月瑶的思安院东侧,子灵知道苏子容是想远离那份千疮百孔的爱情,想远离妃嫔之间的明争暗斗,她只想怀抱那把残缺的九霄环佩,全心全意地投身于记忆中的爱情。
苏子容搬回夕花堂前夕,恰是月如银钩之夜,淡淡的月光素白如练,夏风清凉,蛩鸣唧唧。正是木樨将逝,茉莉始开的季节,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香。
子灵在木樨树下摆了一桌小酒,与苏子容月下对酌。
子灵不无伤感地道:“姐姐若能留下来陪子灵,那该多好。可惜,姐姐无心眷恋繁华,只向往平淡如水的安稳流年。”
经过了几个月的共处,苏子容也日渐对子灵敞开心怀,如今要分别,她甚是感伤:“我要劝妹妹一句,再多的恩赐都敌不过阴谋,男人始终是靠不住的……”
“想当年,我也曾三千宠爱在一身,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打入冷宫的下场……他连听我解释都不肯……男人最是无情……”几杯小酒下肚,她渐渐陷入回忆,勾起一怀愁绪。
“子灵好奇的是,姐姐和德妃,到底有怎样的恩怨?”子灵一直很想知道德妃是怎么陷害苏子容的,以往因彼此还不熟稔,她始终不敢问,如今她们已然是知己,子灵终于忍不住问了。
“她偷了我的信笺,还把那信笺拿给皇上和太后看。”苏子容浅酌淡酒,愤恨地说。
“什么信笺?”
“什么信笺?”苏子容怔怔的,陷入往事无法自拔,“像利刃一般伤人的绝情信……可惜,本意是要让‘表哥’心死,结果却伤了皇上……他甚至都不听我解释,便残忍地将我们的爱情打入冷宫……”
表哥?谁的表哥?这“表哥”又是谁?子灵听得满肚子疑问,却又不敢开口问,只是静静地听她讲。
“我那么爱皇上……为了让表哥死心才写了那封信,谁知竟被德妃偷了去……她收买了我身边的人,给我的衣物熏麝香……”(1)
回忆起往事,她不禁热泪盈眶,月光下,她泪光闪闪,明如星子。
“子灵妹妹,作为过来人,姐姐奉劝你不要对这个男人付出真心,否则,你会遍体鳞伤的……”她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子灵被她的愁绪感染,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不由己。从进宫到现在,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沦陷——被他的俊美迷惑,被他的睿智吸引,被他的霸道攫获。如今,她已经是无法自拔了!
将来,她也会如苏子容一般被怀疑,被遗忘吗?至少,她现在已经被怀疑了,否则,他怎么会试探她说要封她为皇后?从苏子容到她萧子灵,他始终是这样,不肯相信自己的女人!
该怎样,才能打开他的心扉,让他安安心心地被枕边人爱,也全心全意地去爱枕边人?
被愁绪笼罩着,她们不知不觉醉倒了,玉奴和秋霁姑姑到院子时,只见她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刚想唤醒她们,却被孟宏煜轻声制止。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站在竹丛下,默默地看着她们对饮,直至她们在花荫下沉醉。他听到了苏子容的抱怨,看到了她晶莹的泪水,也听到了她“我那么爱皇上”的表白。
原来,那封信并非苏子容的本意,她是真的爱他,而非为了当上皇后?他该信她吗?
他轻轻地走过去,看着她们的睡容,然后,无比心疼地将她们抱回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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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古代贵族妇女有用香料给衣服熏香的习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