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灵跟在那年轻的小伙计身后,向绸缎庄的后院走去。
走过一段狭长而曲折的回廊,绕过几丛翠竹后便转到一座两层的小楼前,一楼的厅前挂着一块门匾,上面写着“饮水楼”三个大字,字迹俊逸中透出一丝清秀,似乎是出自女人之手。
那伙计带着子灵走进大厅,一迈进大厅,他便兴奋地喊道:“师傅、师娘,你们赶紧出来看看谁来了……师傅、师傅……”
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身着一身灰褐色的长衫,脚踏黑色的布鞋,头发并未扎起,而是披散在肩上,只有额前几缕头发拨到脑后扎了起来,坚毅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沧桑。那男子一走进大厅,便定定地看着子灵,心中暗暗想着:这俊逸秀气的“男子”是谁呢?
当初,展战只说要来“雨霖铃绸缎庄”,却未曾告诉过子灵来此找谁,因此,子灵也未认出那男子来,也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心中疑惑:这男人……怎么这么眼神?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子灵在脑中努力将记忆翻寻了一遍,却仍未然未想起眼前的男子是谁,正想开口问,从里间又走出了一个娴雅的少妇:“是谁来了……”
那少妇面容姣好,柳眉桃腮,圆润的手臂如一节嫩藕一般白净,混上上下散发着一股成熟而沉静的韵味。看到了年轻少妇,萧子灵呆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少妇如黑玛瑙般清澈晶亮的眸子,轻声问道:“刘……刘宛若?”
“萧贵妃!”听到“他”温柔而甜美的女声,刘宛若也认出萧子灵来了,心中无比激动,一双清澈的黑眸子睁得大大的,眼中流露出掩不住的惊喜。她两三步跨到萧子灵身前,紧紧地握着萧子灵的手,激动地问道:“真的是你吗?萧贵妃,真的是你吗?”
萧子灵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紧紧地握着刘宛若的手,笑逐颜开地说道:“是我!是我!我是萧子灵啊!”
多年不见,刘宛若变化可真大啊!她从一个柔弱无骨的曼妙女子,变成了一个丰满圆润、风姿绰约的少妇,眉眼间散发出一股成熟的韵味,笑起来眼中溢满了幸福。看来,有爱情的滋润、有不羁的自由、有楚天的呵护,刘宛若过得很好!
而萧子灵呢?这些年来,她在那人间炼狱中历经磨难,失去了挚友、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自由、失去了青春,最后,又舍弃了爱情!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煎熬,她怎么可能“心宽体胖”呢?因此,她比起刘宛若记忆中的萧子灵,又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
原来,那起初并没有认出萧子灵来的男子,就是楚天。听到刘宛若叫“萧贵妃”后,楚天这才反映过来,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名俊秀“男子”,就是他和刘宛若盼望已久的恩人——萧子灵!
楚天赶紧走上前去拱手作揖向萧子灵问安:“楚天见过贵妃娘娘,方才未认出娘娘来,失礼了,望娘娘勿要见怪!”
萧子灵赶紧笑着说道:“楚大哥无须多礼!我早已不是贵妃娘娘了,况且,出了皇宫,我就不是皇帝的妃嫔了!今天,我们并非君臣主仆,而是久别重逢的好友!”
刘宛若喜不胜收地拉着萧子灵的手说:“妹妹赶紧里面请!我去吩咐下人好好准备几道菜,妹妹晚膳就在这里吃,我们也好说说话儿。”
说起晚膳,萧子灵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溜出来很久了,若还不赶紧回去,孟宏煜估计就要派人搜查杭州城了,因此,萧子灵赶紧谢绝刘宛若的好意:“刘姐姐的好意子灵心领了,但是子灵是瞒着皇上偷偷溜出行宫的,若回去晚了,只怕会让皇上起疑!晚膳就不用了,咱喝杯茶叙叙旧就可以了吧?”
刘宛若便顺了她的意,热情地将她请进了起居室,然后吩咐婢女煎虎跑泉的泉水,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屋子里茶香扑鼻,让人瞬间心旷神怡。
三人分主宾入座,分茶而品。楚天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忙迫不及待地问萧子灵:“展兄的事,楚某已经听说了……这可是真的吗?”
听到楚天问起展战,刘宛若的神色也不禁凝重起来,哀伤地幽幽问道:“展大哥……真的是在天牢中自杀的吗?”
子灵放下手中的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无悲哀地说道:“是啊!展大哥……是为了保护我,才会……不过,我已经替他报仇了……”
刘宛若听子灵这么一说,不禁热泪盈眶,心中禁不住一阵悲意,声音也哽咽起来:“当初,贵妃娘娘和展大哥救了我和相公,这份深恩重意,我们夫妻俩此生都不会忘记!可是……大恩未报,展大哥就……”说着说着,刘宛若不禁泣涕如雨,玉奴站在子灵身边,也不禁难过起来……
“当年,我和宛若离开京城后便开始浪迹天涯,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历尽磨难……此中苦楚,难向外人道也!后来,我们到了杭州,这里气候宜人、风调雨顺、物产丰饶、文风鼎盛,又远离京城……杭州是商旅聚集之地,城里也住着许多外地人,因此不怕会引人疑心,我们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毕竟,我们逃犯……害怕被人发现,会累及家人,因此也不敢回家乡去……到了杭州时,我们已是身无分文,穷困潦倒……靠着我给大户人家干些力气活,赚些银俩度日……有一天,竟然在杭州遇到了展兄!展兄资助了我们一笔银子……开了一家绸缎铺……生意越做越好,便是如今这家绸缎庄了……宛若为给我生了一儿一女……若非娘娘当年出手相救,如今,我和宛若早已是荒郊野外里游荡的一抹游魂,黄土坟堆中的几块枯骨了……”
萧子灵坐在旁边静静地喝茶,侧耳细听楚天感慨万千地说起这些年来的经历,他的脸上,有无以名状的悲伤,也有难以言喻的幸福。刘宛若坐在楚天身边,抬着头深情地凝望着他,一脸的感恩和幸福。虽然,为了爱情,他们出生入死、踏荆棘而印血、历火劫而重生,然而,也只有这样能共患难、能相依靠、又能有福同享的夫妻,才是真正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吧?!
此生,若也能遇见一个这样矢志不渝的痴情男儿,也能得到一份这样固若金汤的不朽爱情,那么,子灵就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一听楚天提起当年萧子灵的救命之恩,刘宛若不禁也莞尔微笑对萧子灵说:“我们夫妻俩从未曾忘记过妹妹的救命之恩!你可知道,这楼为何取名叫‘饮水楼’吗?”
子灵这才想起进门前看到的那块门匾,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取自‘饮水思源’之意?”
刘宛若微笑着点点头说:“正是如此!我要让我的子孙们也记住‘饮水思源,长勿相忘’和‘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妹妹的恩情,我们会世代铭记!”
萧子灵微笑着说:“刘姐姐真的是言重了!我这是为自己积福积德罢了。”——要知道,当初萧子灵之所以要救刘宛若和楚天,只是因为不忍看这对为情而战的恋人真的会为情而死,不忍心看无辜之人无辜枉死!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刘宛若和楚天该还她一份情。
“姐姐又是怎么寻到这里的?”刘宛若这才想起来问萧子灵。
“展大哥已经和我说过……雨霖铃绸缎庄,这名字这么诗意,当然是不难找到的……我一路走走寻寻,便找到了。”萧子灵笑着答道,忽然,她又好奇地问道:“‘暮霭沉沉楚天阔’,莫非是因柳永的《雨霖铃》里有‘楚天’二字,这绸缎庄才取名‘雨霖铃’吗?”
刘宛若由衷赞道:“妹妹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这店名,当初也是展大哥取的。展大哥说妹妹平时喜欢读些婉约词,对柳永的《雨霖铃》更是情有独钟,因此便为我们的绸缎铺取名‘雨霖铃’。巧的是这词里还有楚大哥的名字,因此,我们也很满意,这么多年来,也没想过要换……”
楚天朗声一笑,爽快地说道:“我楚某粗俗人一个,也不懂什么诗词,不过宛若很喜欢,我也就喜欢了。”
刘宛若娇嗔地看了楚天一眼,又转过头去对萧子灵说道:“如今,我们隐姓埋名,楚大哥也就干脆改名叫‘楚天阔’了!”
楚天赶紧接过话说道:“我帮宛若也取了个名字,就从‘都门畅饮无绪’一句中拿了两个字,邻里街坊都叫她‘吴绪’。”
吴绪,无绪。多好的名字啊!无忧无虑、无思无绪,只有像刘宛若一样,离开那个禁锢青春和自由的皇宫,才能无忧无虑、无思无绪吧?希望,她此行能够如愿,可以找到通向幸福的天梯……
萧子灵莞尔笑道:“看来,我也得赶紧自这首词里取个名字了,再晚,我最喜欢的词可就要被你们瓜分掉了!”一句话说得刘宛若不禁失笑。
笑过之后,刘宛若才正儿八经地问道:“那件事……展大哥可和你说了?”
听到刘宛若提起“那件事”,萧子灵也不禁认真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都说过了!展大哥说他已安排好了一切……”
“那娘娘您……意下如何?”楚天疑惑地问道。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萧子灵微笑着说道,“我希望你们……给我插上一双翅膀……”
楚天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三人便开始“密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