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的变故,萧子灵终于心死。她尚且还活着,只是,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仅存心跳和呼吸。萧子灵终于被孟宏煜亲手推进了万丈深渊,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这一切,让欧阳萦心疼,让白如霜心喜,让太后心欢。
展战为爱自戕,咬舌自尽,作为多年的好友,欧阳萦暗暗难过了许久,然而,难过之后,她却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既已决定为皇后之位而放弃爱情和恩情,那么,展战这“监视者”的存在,便成了一块拦路的巨石。
如今,这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移去了,整个皇宫里唯一知道她底细的人、负责为她和孟宏烨铺路架桥的人死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担心身份被揭穿,不用担心背后有一双监视的眼睛。她的眼前豁然开朗,攀登权势之路畅通无阻,你说,她心中的巨石怎么会不落地?
萧子灵的彻底失宠,终于遂了白如霜的心意。虽说萧子灵没像白如霜当初预谋的那样,被孟宏烨赐死,但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她已经处于悬崖之边、地狱之底,对白如霜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因此,白如雪终日欢喜。
白如霜以为,萧子灵的失势便是自己的得势,经过这一战,她离皇后之位又近了一步——连曾经那般得孟宏煜的宠爱,让孟宏煜爱得刻骨铭心的萧子灵也被她从云端一把拉下了,那么,从今往后,还有什么事难得倒她白如霜呢?
接下来,就看她如何大展身手吧!她不需要牢牢抓住孟宏煜的心,她只想心存野心,手握阴谋,一步一步地将权势和地位纳入囊中,将皇后的宝座据为己有!
而太后呢?一向自诩以孟氏利益为重,以子孙利益为重的太后,这次却没有插手此事,没有阻止孟宏煜丧心病狂的举止,没有语重心长地告诉她的儿子此中的蹊跷和可疑,任子灵腹中的孩子被一碗藏红花葬送。
她沉默的纵容,美其名曰是“尊重皇上的决定、萧子灵不守妇道”,其实,她的心中亦藏有私心。因为,即使林氏的女人再也无望当上皇后了,她也不能坐看萧子灵登上皇后之位,凤临天下!
她要让欧阳萦当上皇后,然后再合力扶植歆旻当上储君,将来,若有了新君的庇佑,林家往后还将继续有所依靠。往后,在权利的争斗中,林家才不至于被敌人斩草除根,不会颓然倒塌,而得以子子孙孙荣华富贵,世世代代辉煌腾达。
她害怕萧子灵生下皇子,害怕萧子灵再次得宠,害怕萧子灵当上皇后,那么,她一生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包括她的儿子、她儿子的江山,都将为萧子灵所有!她抛弃自由而进宫,她失去青春而深宫寂寞,她泯灭良心而周旋于阴谋之中……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给家族带来荣耀,给父兄一个依靠,给儿子一片江山?
如果萧子灵当上了皇后,那么,她的家族就将岌岌可危,她的父兄就将陷于危难之地,她的儿子就将成为萧子灵的男人,她儿子的江山就将落入萧子灵的儿子手中……听闻萧子灵喝下了藏红花的那一刻,太后的心中着实心喜,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松了很大很大一口气。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整个皇宫的人似乎都活在快乐和幸福之中——除了萧子灵和孟宏煜。当然,有人的快乐是显而易见、不加掩饰、众所皆知的,有人的快乐却似深海里的鱼群,潜伏在黑暗深处,却自由而快乐得一塌糊涂。
就拿欧阳萦来说吧,快乐过后,她也念起与展战多年的友情,对萧子灵起了恻隐之心,因为她知道,对展战来说,萧子灵有多么重要!为了萧子灵不被孟宏煜误会,为了救萧子灵一命,展战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试问,这世间,还有几个重情重义的男子能像展战那般,默默无闻、无怨无悔地爱着一个女人?即使是那个向来情深的孟宏烨,他对苏子容的爱,亦带着一点自私和功利的成分。有时候,欧阳萦不禁会暗暗地想,到底,孟宏烨真的是为了苏子容而战,还是拿爱情当借口,为自己的篡逆和野心辩护?
这日午后,冬雪被暖阳照得渐渐融化了,路上一道道水痕,似乎大地的眼泪。欧阳萦一个人慢慢地往冷月宫的方向走去,她习惯了一个人,也总是一个人,虽然现在她甚得恩宠,本可以奴仆成群环伺左右,然而,她依旧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守着自己世界里的秘密。
到了夕花堂,轻轻地敲门,许久,才有人来开门,或许这里寂静久了,谁都没有料到此时会有人来,因此,才迟迟没有人来开门吧?或许是每次开门都会有苦难和不幸闯进来,因此,住在这院子里的人不愿轻易打开门来?
看到欧阳萦,筱如甚为吃惊,她没有料到欧阳萦竟然会来此僻静之地,要知道,如今正得恩宠的妃嫔们,谁都怕被牵连,怕沾染了萧子灵的坏运气,因此,都避之惟恐不及呢!
果然,微微怔愣过后,筱如便开始心慌了——这萦嫔娘娘,不会是奉皇上的旨意来夕花堂里传递什么坏消息的吧?
“筱如,谁来了……”萧子灵的声音从院子西侧传来,话音未落,便看到她轻轻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素白的衣裳,脂粉未施,一头秀发亦没有任何的装饰,也没有梳发髻,只是像二十一世纪的女孩一样,绑着一个高高的马尾。
看到欧阳萦,萧子灵也感到诧异:她和欧阳萦素无来往,唯一一次欧阳萦来看她,也是为了向她转告和苏子容相关的梦境,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交集。今天,欧阳萦怎么会来她的夕花堂?
难得的是,看到萧子灵,欧阳萦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淡笑里透露出一股善意的讯息,似乎在表明她绝无恶意。萧子灵回以一笑,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和当年苏子容给她的感觉一样。只是,眼前的欧阳萦多了一丝冰冷和防备,也多了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秘感。
将欧阳萦让到书房里,泡上一壶好茶,俩人便在榻上坐下,看茶杯里袅袅上升的水汽。阳光和煦,时光静好,两个人都沉默着,享受着下午茶的舒服和惬意。
“没想到,萧姑娘的夕花堂里,还有这么好的佛手茶。”欧阳萦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悠然说道。她叫萧子灵“萧姑娘”,这样奇异的称呼,有一点生分,又有一点亲近;有一点尊重,又有一点随意。她并没有把萧子灵当作孟宏煜的妃子,不叫她姐姐或者妹妹,这点,萧子灵倒是很喜欢。
“不知道欧阳姑娘今天怎么会大驾光临?”萧子灵问道,她也礼尚往来地叫她“欧阳姑娘”。
听到萧子灵叫她“欧阳姑娘”,欧阳萦这才反映过来,原来,她在展战面前一向称萧子灵为萧姑娘,没想到,今日习惯性地就脱口而出叫萧子灵“萧姑娘”了,这略带江湖气的称呼,还真是不妥!
然而,错便错了吧,反正,她今天是有重要的事才会来看萧子灵了,往后,说不定她再也不会来夕花堂了!今天,就放纵自己一回,大胆地无所顾虑一次,且不管它是不是真的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叫萧子灵“萧姑娘”,将展战相托之事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吧!这是她这多年的好友,可以为展战做的最后的事!
将信笺从袖兜中掏出来,轻轻地放在桌案上,抬头望进萧子灵疑惑不解的眼眸,欧阳萦幽幽地说道:“这是展战……托我交给萧姑娘的。”
“展大哥?”萧子灵心中一惊,展战怎么会托欧阳萦转交信笺?于是,她不禁脱口而出问欧阳萦道,“展大哥怎么会托你给我转交……”
转交信笺这种人证物证俱在的、重要的东西?难道,这又是孟宏煜的一次试探,是孟宏煜派欧阳萦来试探她的真心的?——萧子灵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般,因为,孟宏煜做出这种事来的可能性很大!
将信将疑地拿起那信笺,干净利落地撕开封口,抽出信来一读,只见一张潮湿的旧纸上写着: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西湖幸自绕孤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这是秦观的《踏莎行》,只是,展战将“郴江幸自绕郴山”一句改成了“西湖幸自绕孤山”,看那字迹,虽然比平时潦草了些,但确实是展战的字迹无疑!
这潦草的字迹、潮湿的旧纸,难道真的是展战在潮湿黑暗的天牢里写成的吗?字迹是很难模仿的,而信中特意修改的那一句“西湖幸自绕孤山”,也蕴含着只有她和展战俩人才知道的秘密。
她的桃源,这在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