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离开后,苏安一个人在餐厅里坐了很久。
许多人,仅仅因为一个转身的距离,一切便成了断点。原本熟悉的两个人,从此永不相见,形同陌路。
她轻轻地叹,这世上没有谁永远会是谁的谁,有些人注定只能被伤害;有些人注定只能被错过!
九年前,萧何和她决裂,父亲自杀。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总是自嘲的说,她百毒不侵的,没关系的。但是她的眼睛里,还是有泪水瞬间便会湿了眼眶。
她从来都不是决绝的女子,做不到决绝,也就做不到彻底。她不想再说绝望,只想平静的生活。只是生活,从来都不曾如人所愿汊。
她和萧何点的西餐一口没吃,寂寞的摆放在那里,很浪费。
走出餐厅,街面繁华热闹,连绵不断的小吃,人群熙攘。
阳光很好,天气很暖,心情安宁朕。
苏安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潜藏着一条悲伤的河流。萧何有萧何的疼痛,她有她的艰辛,并非不懂,只是无暇顾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若想生活美好,其实很简单,只需嘴角上扬……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在沉默行走,有些人天生就很寂寞,但是很庆幸的是,她早已习惯把寂寞当成是生活的调剂品。
苏安顺着人流,没有目的地的闲逛着,顶着烈日,倒是出了不少汗。
下午一点,开始有了饥饿的感觉,这些年来真是饿怕了,过了饭点不吃饭,胃就会变得不舒服。
不是公主的命,却有着公主一样的娇气。
她向来不挑食,在一家看起来生意兴隆的路边摊吃的炒米线。吃完饭,隔壁有卖水果沙拉,她买了一份,边走边吃,凉丝丝的,倒是很解渴。
有一对姐弟走了过来,年龄很小,苏安不愿意定义他们是乞丐,但是他们最终还是向苏安伸出了手。
同样在泰国最底层挣扎生活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是什么意思。
在泰国乞讨的孩子,不像其他国家的乞丐,他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生存。
小女孩睁着大眼睛,指了指苏安手中的水果沙拉,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苏安微笑,把刚吃了一口的水果沙拉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眼睛亮了,快速接过,但却没有先吃,而是递给了身旁的小男孩。
小男孩有些羞怯,不肯伸手去接,很明显姐姐不吃,他也不吃。
苏安微微敛眸,转身走到不远处的水果沙拉摊位前,又买了一份,递给了小男孩。
这一次,他接住了。
他们吃的很开心,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向苏安道谢。
一旁的草地上,有一位亚洲游客,好像是中国人,正在跟一群泰国当地衣衫褴褛的孩子玩游戏,看到孩子们无忧无虑的跑着,追逐着,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苏安远远看着,心里忽然就那么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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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乘公车回酒店,房间是之前就预订好的。
回到房间,疲惫的躺在床上,掏出手机,竟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一个是母亲打来的,另外三个是木槿打来的。
给木槿打过去,她好像正在忙碌,电话好一会儿才接。
“我一天都在外面,没听到电话响,你给我打电话有事?”苏安走到浴室,放好热水,准备一会儿洗澡,好好休息一下。
木槿说:“你母亲问我要你的酒店地址。”
“你给了吗?”问的有些漫不经心。
“你希望我给,还是不给?”
“我明白了。”看来木槿还是给了。
木槿停了一会儿,问:“我是不是不应该把地址告诉她?”
苏安笑了,但是笑容没什么温度:“不要多想,我了解她,她如果想要找我,谁都拦不住。”
木槿想来有些不放心:“有事情给我和哥哥打电话。”
苏安低低的应了一声,弯腰试了试水温,坐在浴缸沿上,笑道:“今天是圣诞节,虽然祝福迟到了,但是依然祝你圣诞节快乐。”
木槿闻言,失笑:“你不在,我和哥哥过节都过得没意思。”
“我会尽快回去。”
“好,到时候我去接机。”
可能是泡澡时间比较成,待苏安洗完澡,眼皮已经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了,头发还没有吹干,就直接倒在了床上。
手机在枕头底下响了好一阵,充耳不闻的功夫没有修炼到家,她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腕表时间,下午三点钟。
把手机拿出来,泰国当地座机号码,忽然有预感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接通,果然。
“我在大厅里。”叶知秋的声音。
“我在睡觉。”
“你下来,要不我上去,你选择。”
苏安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头有些疼,时差的关系。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我睡醒后,我再下去找你。”
叶知秋笑了,只是笑声刺耳,还有着隐忍的怒气。
“,这就是你对自己亲生母亲应有的态度吗?”叶知秋停顿了一下,说:“十分钟后,穿戴整齐,我们一起去看望你父亲。”
“为什么?”
“在巴黎的时候,你不是希望我和你一起来泰国看望你父亲吗?
“……”母亲当初不是拒绝了吗?
叶知秋这一次居然没有催促,反而耐心的等待着。
良久,苏安问:“你的条件是什么?”她的母亲,她了解,轻易地妥协,有时候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
叶知秋夸张的惊呼:“条件?,我们母女之间一定要用这么冷漠的语言来对话吗?看望完你父亲,我们一起回国,国时间比泰国晚六小时。我们回国正好可以一起欢度圣诞节。”
“……原来如此!”
苏安将电话扔在一旁的桌上,低低的笑。
到最后,还是有交换条件,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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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床穿衣,下楼,母女拥抱,没有欢欣,只有冷漠。
打车去金佛寺的时候,叶知秋不耐烦的看着手表,催促司机开车快一点。
司机微微皱眉,金佛寺在曼谷闹市,开快车,出事了怎么办?
苏安温声道:“师傅,安全第一,可以不用那么快。”
司机抬眸看了一眼后车镜,向苏安和善的笑了笑。
叶知秋皱眉看着苏安,大概觉得苏安是在故意跟她做对。
“到了,叫我。”苏安懒得理会她,身体动了动,将脸面向窗外,闭上了眼睛,继续补眠。
金佛寺,下午三点半,人并不太多。
这是父亲云天明死后,母亲第一次来拜祭父亲,而母亲是父亲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生的时候很爱,死的时候相信也对她念念不忘。
苏安看着神像,无声道:“爸爸,我带她来见您了,您高兴吗?”
她相信父亲此刻一定是开心的。
父亲曾经对她说过:“爱上你母亲,本身就是一种冒险,结果难以预料。我祈祷我们之间有最美好的结果,却又随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句话当时也只是印在了苏安的脑海中,并没有细想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深沉的爱恋,无力的绝望。
短短八个字,道尽了父亲对母亲的心声。
终究是夫妻一场,应该还是有感情的吧?
叶知秋跪在蒲扇上,双手合十,对着神像伏地的时候,手心向上平摊,空气里传来苏安讥嘲的声音:“我以为泰国的礼仪,你都忘了。”
叶知秋没理她,继续跪拜。
苏安淡淡的说:“听到了吗?爸爸在跟你讲话。”
“是吗?我没听到。”叶知秋神情如常,但是眼神很冷:“他都说了什么?”
“爸爸说……”苏安冷冷的笑:“我藏不住我的忧伤,正如我藏不住你的喜悦,更加藏不住你贪婪的。我就是这么一个我,你舍得伤,就伤;舍得遗弃,那就遗弃。”
叶知秋起身,冷冷的哼笑一声,“爱情,爱过足矣。”
“真难得,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还懂得什么是爱。”
叶知秋摇头失笑:“我这样的人?,知道什么叫血脉至亲吗?其实你我都一样,感情开始,岁月静好;感情结束,现实无奈。比如说我和你父亲,你和阁下。”
苏安侧过脸,沉默不语……
“,十四岁之前,你性格倔强,冷漠对人,很少有感动的时候,对人生没有丝毫的幻想。带你回苏家的时候,我以为你就是一块怎么暖都暖不热的石头。但是没想到,就算是石头,心中也有最柔软的地方,那个地方你留给了一个人,他就是现如今的总统阁下。”
“够了。”苏安直视叶知秋,声音很寒。
“不能提及,不能触摸吗?还是一旦有人触摸,你的神经就会被拨动,内心便会升起撕心裂肺的疼痛?”叶知秋不屑的轻笑:“爱情是什么,爱情如果没有面包来喂养,那便是穷人的奢侈品。如果你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苏安皱眉:“我对我今天的人生很满意,难道你希望我学你吗?”
叶知秋轻勾唇角,哼笑道:“我有什么不好?现如今我是苏家女主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苏安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叶知秋不悦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真还是一点都没变。”她的母亲,是一个专门靠男人为生的女人,总想成为豪门家族的女主人。不过,她说的对,她成功了。
叶知秋眼色一沉,凝视她片刻,冷冷的说道:“,收起你的尖牙利爪,如果你精彩的犀利口才急需宣泄的话,你大可以找曾经亏欠过你的人,而不是对着你母亲肆意咆哮。别人欠你,可我不欠你。”
“你不欠我?你除了给我生命,还给了我什么?”苏安双眸幽深,目光冰冷:“拜你所赐,我看透了人情冷暖,更不愿意相信任何人。我的亲生母亲都能说抛弃就抛弃我,更何况是别人。”
叶知秋挑眉,断然道:“,如果我当初不离开,就不会有你我的今天。”
苏安冷冷的说:“所以,爸爸死了。”
叶知秋忍着怒气,平静的与她对视:“你父亲的死和我无关。”
苏安凝视着叶知秋的脸,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叶知秋无法辨别那笑声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含义,只是在里面听不出丝毫的愉悦……
“我终于明白我的冷漠究竟是遗传谁了。父亲残疾,你离开泰国之后,我瞬间便跳过了幼年、少年时期。我从九岁开始就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对谁撒过娇。因为有一个残疾的父亲需要照顾,我每一天晚上都没有做梦的权力,我不敢有幻想。有时候房租到期,身上没钱,我和爸爸只能栖身在桥墩之下,那里一到晚上全都是流浪汉。父亲怕我被人欺负,晚上也不敢睡觉,就紧紧的抱着我,随时保持警戒。他那时候身体状况很差,但还一个劲的对我道歉,他说:,对不起,爸爸没用,连个家都不能给你……”
清冷的话语,隐隐的愤恨。
叶知秋皱眉:“,泰国的家是家,国的家就不是家吗?”
“国的家是你的,不是我的。”
“不管我们怎么争吵,怎么相互伤害对方?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这是谁都抹杀不了的事实。”
“你的女儿是苏菲。”在国,苏菲无疑是天使的化身,美丽善良,开朗能干,反正把所有美好的东西放在一起,那就是苏菲了。
但在苏安的眼里,苏菲——她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天底下最坏的恶魔。
“。”叶知秋重重的唤她,看来是真的怒了,一脸讥嘲:“你真的以为我母爱泛滥吗?你刚到苏家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如果苏家有女儿有一天会成为总统夫人,那么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苏菲她有什么资格成为一国之母?”
苏安静静的看着她,眼中淡漠的神色如同一道道深深的刻痕,“苏菲没资格,我就有资格了吗?我徒有外貌,骨子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偷窃,我坐过牢……”
叶知秋蓦然打断苏安的话,凝声道:“,不要再提你坐牢的事情了,到死都不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