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医院途中,虽然徐药儿急救及时,但萧何还是出现了失血性休克。
萧何身体冰冷,神志不清,脸色苍白不已,伴随着这种现象,萧何开始血压降低,脉搏跳动细速,心率快……
苏安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单手放在萧何的脉搏上,萧何处于轻度休克,脉搏加快,血压在11-9kpa。
徐药儿事先进行过止血和扩容,甚至压住了腹部周围的打血管,但是仍有鲜血从萧何腹部流出。
苏安连忙给萧何补充血容量,静待血压平稳后到医院进行手术止血遴。
萧何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需要在呼吸机的帮助下才能维持呼吸。
想来元清打理的缘故,鉴于萧何身份特殊,院方开启了特殊通道。
苏安更换手术服的时候,徐药儿在她身旁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手……苞”
苏安握住她的手,眉目低敛,然后松开:“……没关系。”
苏安告诉自己没关系,曾经她频频往返于手术室,再厉害的枪伤她都能治好,没道理到了萧何这里,她就因为莫名的胆怯停滞不前。
他说了,生陪她,死陪云卿。
平淡话语下,隐藏深意许多。冷静下来,她想她或许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既然放手让她去做,她又怎能不姑且一试呢?
手术台,不该是她畏惧的地方。云卿死了,她绝对不会让萧何在她面前出事。
手术室灯光明亮,那里已经有事先安排好的三名护士和一名麻醉剂,还有跟随苏安一同进来的徐药儿,充当助手。
不必担心有人认出萧何,就算手术室这几位护士也不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谁。除了萧何手术部位露出来之外,其他地方都被盖住。
他们只知道躺在这里的男人似乎很有权势。
这样很好!
熟悉的手术灯、监护仪还有器械台在她眼前一一闪现,当看到萧何腹部受伤影片清晰的挂在手术室内的灯箱上时,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无波一片。
苏安来到洗手消毒的水池旁边。那里放着专用的清洁液和消毒液。苏安和徐药儿反复洗过手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刷子将两条小臂冲刷干净,为了不让洗干净的手臂再次被弄脏,苏安微微弯腰,用戴着无菌帽的头将水池的水龙头关了。
徐药儿跟苏安动作一致,手术之前无菌和洁净一向要求严格,这些流程动作徐药儿早就麻木了,但是当她一边洗手,一边注意苏安动作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一种酸楚和感动萦绕在心。
从来没觉得这些术前千篇一律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好像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昔日同学,昔日竞争对手,昔日最敬佩的人,丢弃盔甲多年,忽然再次跟她站在一起并肩作战,这份感动和感慨真的是无与伦比。
没有眩晕是假的,苏安的头甚至隐隐作痛,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命交到她的手里,她就要负责任的把他的命重新交给他。
子弹从萧何腹部进入,几个出血的血管已经被徐药儿用止血钳夹住了。尽管做了处理,但血还是止不住,血压从他上急救车的那刻起就一直往下面掉。
连绵不断的血通过输液管输进萧何的身体里,但是又会从腹腔沁出来。
子弹很难找,只见进口,却不见子弹的踪迹。
一把手术刀出现在眼前,苏安转眸看去,徐药儿眼眸深深,朝她点了点头。
苏安迟疑了一下,无声接过手术刀。
当她握住手术刀的那一刻,她几乎想直接扔掉它,但是她克制了,手术刀放在萧何的腹部上方,手指有些抖。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她,这让她手抖的更厉害了,额头上甚至沁出了冷汗。
徐药儿心生不忍,给她擦掉额头汗水,然后担忧的看着监护器,对苏安说:“实在不行的话,我来。”
“不用。”苏安咽了咽口水,拿着手术刀在手术台前来回走了几步。
徐药儿知道这是苏安遇到大手术之前的减压方式,见她这样,徐药儿的心竟出奇的放了下来。
果然,苏安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走到手术台前,一扫之前的迟疑,专注的盯着萧何腹部伤口,
下刀前,苏安冷静开口:“开启人工呼吸机。”
徐药儿上前开启:“已经启动人工呼吸机。”
苏安精准下刀扩大腹部创口,这时候外部气压就会进入萧何胸腔,这么一来自主呼吸就会停止,只能靠人工呼吸机才能维持呼吸,而心跳也越来越微弱。
苏安拿着手术刀向后伸去,徐药儿已经默契十足的接在手里,同时将苏安需要的器械准确的传递给她。
苏安一边寻找子弹,一边下达指令:“输血速度减慢。”速度过快,她担心会出现急性肺水肿和心力衰竭。
“减慢。”护士在旁边很快重复苏安的指示应道。
徐药儿在一旁,眼睛不时的看着监护器和苏安。
对了,这才是苏安,多年的临床经验,多年的手术操作技术,让她就算面对的病人是萧何时,也能忙而不乱,指挥得当,分工明细,不管是不是熟悉的手术团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有能力让大家的协作变得紧密而配合。
徐药儿一直都知道苏安有着极强的责任心和同情心,同时应变能力惊人,观察力敏锐,所以当苏安分析子弹走势,准确无误的取出子弹时,她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真正感到意外的是手术室另外几人,他们没有想到主刀医生竟然能够在短短二十分钟时间内完成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手术,这其中还有快速缝合细小血管的高难度精细过程,他们看得眼花缭乱。有些赫赫有名的外科医生,他们缝针的时候因为怕出错误,动作通常会放慢许多,但眼前这位主刀医生不一样。她缝针速度很快,最重要的是一针刚提起来,甚至没看下一针的缝合位置,已经开始缝合下一针。偏偏她缝合技术高超,让人挑不出毛病来,简直完美的不可思议。
明明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却感觉像是看表演一般。
但再多的好奇和欣赏都终止于那双唯一暴露的美丽双眸之外,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知。
最后的伤口缝针环节,苏安退离手术台几步对徐药儿说:“你来缝合。”
徐药儿微愣,低头嗫嚅道:“……我手受伤了。”
苏安看着她,然后自己动手缝针,笑了笑:“抱歉,我忘了。”
徐药儿的确是受伤了,不过没有那么严重,刚才洗手的时候,徐药儿真当她是瞎子吗?那样的伤口,根本不足以影响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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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消毒水味道充斥在空气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白色病房,陌生的是躺在这里的人是萧何。
苏安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静静的看着他。
陷入昏睡中的萧何一扫昔日优雅淡漠,俊雅的脸庞血色尽失,薄唇微抿。
是不是很痛?这种苦,这种痛真的应该让你尝试一遍才好。
活该啊!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有了一丝疼痛感。
她只能说他们这次假戏真做太过火了,为了让她重新走进手术室,他不惜……
眼前这个男人欺骗她、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他不辞万里跑到大溪地,一步步算计,带她来到泰国。
他知道她淡漠面具下隐藏的芥蒂和怨愤,他知道怎么做才能触摸到她的内心最深处,于是他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到了里面。
苏安握着萧何的手:“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对我狠,但我没想到原来你也可以对你自己这么狠。”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夜萧何离去时会那么看着她了,也许他早已下了决定。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尽显释然,她说:“我知道你外表伪善,实际上心狠手辣,只是这次玩笑是不是开大了。”说着,叹息悠长:“萧何,在你心里,我比你的命还要重要吗?”
“……”萧何无意识握紧她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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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苏安被梦境侵扰,不曾参与的那个凌晨里,萧何站在窗前良久,在他的身后并排站着元清、林默、柏文瀚还有徐药儿。
在这种沉重压抑的气氛中,元清沉重的闭上了双眸。
他跟随萧何多年,很明白萧何是怎么样一个男人。
他出色而又完美,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让人追捧的。他性情淡漠,但是却又工于心计。这里所指的工于心计不单单是针对别人,也有可能是针对他所重视的人。
他对那些伤害苏安的人心狠,那是因为他对自己同样很狠。
白衬衫,黑西裤,家用米色拖鞋,这就是萧何。无论他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发光体,简单的装束下,身体笔挺修长,俊雅的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深不可测,但元清却觉得这样的神色多少夹杂着莫名的沉郁。
当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萧何终于转头看着他们,他的表情异常平静,话语冷漠,但是指令尤为清晰铭刻。
“元清,从现在开始起,总统府所有事宜你以我的名义进行处理。”
“文翰,跟医院交涉保密,肃清专属医用手术通道。”
“药儿,准备适量止血用具。”
柏文瀚咬着唇,犹豫了一下,沉重的朝萧何躬身,转身的时候步伐走的疾快,因为他担心自己会阻止。
阁下要做的事情,向来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他的职责原本是要保护阁下不受伤,可是如今……
“阁下……”徐药儿眼眶涨红,忍不住出口相劝,但却被元清拉住:“听阁下的话。”
徐药儿摇头,眼睛里已经汇聚了一层朦胧的湿意:“一定还可以有别的方法,这样太残忍了……”
萧何看着徐药儿,神情幽冷:“如果我失血休克时间过长,她……还不肯动手术的话,到时候就由你主刀。”
徐药儿泪水滑落而出,哽咽道:“阁下,您怎么能这么逼她?”
“残忍吗?”萧何笑了笑,隔了几秒,他说:“你们出去吧!林默留下。”
徐药儿不肯走,元清几乎是把她半抱着走了出去。
长廊外面,徐药儿挣脱元清,怒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不知道阁下很有可能会死吗?”那么冒险,只是因为一个她。
她徐药儿知道阁下情深,知道阁下情重,但这个方法太冒险了,如果阁下出事的话,苏安以后该怎么办?
“阁下不会死。”元清眉头紧皱。
徐药儿有些咄咄逼人了:“你是上帝,你操控所有人的生死吗?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
“不会有意外,不是还有你吗?”
徐药儿苦笑道:“我是医生,不是神仙,别对我抱那么大的期望。”
“纵使你什么都不做,阁下也不会死。”顿了顿,他叹道:“因为他舍不得那个人。”
徐药儿良久不说话,然后低声呢喃道:“值得吗?”
“药儿,夫人病了,阁下也病了。我能看的出来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离开大溪地的那刻起,阁下就算计好了一切。不要问值不值得,因为阁下这辈子宁愿亏欠任何人,也不愿意亏欠那个人。”元清最后沉声道:“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书房内,萧何问林默:“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林默开口:“大概十三年。”
萧何感慨道:“原来已经十三年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林默低头,抿唇欲言又止。
沉默几秒,萧何唤他:“林默。”
“是。”
“我命令你朝我开枪,远距离,非穿透伤!”声调幽深而冷漠。
林默身形一僵,咬牙道:“……阁下,我……不敢。”
萧何转身看着他,笑了笑,叹道:“林默啊!这是我的命,我这一生从不允许别人觊觎我的性命。第一次,我把我的性命交给你,这代表了什么?”
“……”林默呼吸急促,没有吭声。
萧何表情阴暗不明,气势逼人:“回答我。”
“……信任。”这话出口的时候,林默复杂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那一发子弹他非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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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曙光乍现,萧何走出云家木屋,空气清新。
他远远的看着她,隔着玻璃窗,他在想:现实中他和苏安之间隔着玻璃窗,心与心之间隔阂只怕比玻璃还要凝厚,不过无妨,打碎玻璃好了。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盯着他的步伐,他轻笑,她有数人步伐的习惯,只是这一次他只怕是走不到她面前了。
子弹入腹,林默下手还是心慈手软了,应该再狠一点的,但当他看到苏安震惊的神情时,心口处忽然有了似痛似快的疼痛感。
那一刻,所有未说的话语瞬间涌入脑海。
三年前,我把无情和冷漠化成利刃,狠狠的刺中了你的心脏。你哭了,你疼了,你的心在流血。云卿的死,骨灰飘散,疯人院人不人鬼不鬼的地狱挣扎,撕心裂肺的痛,彻底的封闭了你的心。于是我的冷漠和无情一夕间悉数转接到了你的身上,你成为了冷漠和无情的代名词。
三年后,你是我的妻,我把我的爱送给你,但你心口上的那道疤是我一辈子都难以抹杀的存在。你的心伤了,那就换你来伤我的心;你手腕上的血早已耗尽,那就用我身上的血来滋养你手腕上的那两道疤;云卿死了,死在你面前,你失去了手中的手术刀。
别怕啊!我会帮你找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只求你把曾经的苏安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