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萧婧提出的要求,皇后答应地很爽快,当夜便一乘小轿将她送回了信阳侯府。应是早就派人去通了消息,信阳侯夫妇和夏晋等人已出府接驾,只不过少了个夏昱罢了。
虽然目的达到,萧婧却殊无欢喜。之前夏家在大皇子谋反之事中牵连甚广,最终却都是不了了之,而且在萧骏提兵入宫的那一夜,夏家却未做任何参与,不得不教人怀疑。如今皇后如此爽快地应了她,便正好证实了她的怀疑。
夏家一开始的态度根本就是个幌子,想想也会知道,夏家身为高门望族,怎会对出身卑微的刘昭仪如此效忠?退一步说,就算是夏家看中大皇子的才干,决心捧他登上皇位,也不至于这样早就摆明了旗帜。
如今细细想来,当初夏家每次都偏帮大皇子的手段做得委实明显,表面上看是支持萧骏夺储,实际上却是让他树大招风。
还是那一招“捧杀”,只不过对象换作了萧骏,而真正的主谋皇后却隐身于幕后,让夏家做了这个推手。
皇后派来伺候她的婢女小云扶着她走下马车,萧婧却在凝神打量夏府众人的神色。庞氏与她向来不合,自是神色冷淡,隐现不忿之色,而夏启和夏晋父子却都是不动声色。
其实她并未想这般大张旗鼓地回来,但皇后不知处于什么理由,却特意命夏府众人出来迎接。本来出了嫁的公主自宫中回夫家,虽然是有夫家出门跪拜迎接的规矩,但也不过是走个形势罢了,更何况她这次回来仓促,皇后却故作如此安排,其中必有深意,只不过她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参透罢了。
两方见礼后,夏启依照规矩请萧婧先行,萧婧却谦让道:“深夜要父亲母亲和大哥出来已是打扰,还是请父亲母亲先行。”
她说话时半垂了头,姿态语气都极为谦恭,与面对皇后时判若两人。
庞氏倒是不客气,哼了一声便率先进去了。夏启有意无意地看了萧婧一眼,便也进去了。庞氏是径自向后院去了,夏启也是打定主意不与她纠缠,管家夏钊立刻上前殷勤道:“公主殿下这边请,佳桐苑已赶着给您收拾出来了。“
既有了夏钊应付,夏启便抬步向内院行去,却不妨萧婧赶上前两步,清楚地叫了一声“父亲大人”。
当着众多下人的面,夏启总不好当作没听见。萧婧见他停步,便接着道:“还请父亲大人见谅,实在是我有要紧事不知该如何办,才斗胆来打扰父亲,还望父亲大人稍匀出些时候,听我讲清原委。”
对于她的话,夏启只是置之一笑:“昱儿这孩子是有些胡闹,公主请放心,老夫会好好教训他的。”
萧婧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同时又不得不叹服他们说话的功夫。原来古时张仪苏秦之流并不好做,这说话的艺术真是门学问,尤其是面对这样打太极的对手。
若是在以往,面对这样的回答,她早就不管不顾将实话丢出去了。只是眼下身边还有皇后的眼线小云,想必夏启之前也早得了皇后消息,所以才打定主意不愿与她多说话,也是为了避嫌。
可是……眼下除了这一条路可以一试,所以无论怎样艰辛也要走下去。
萧婧抬起一双幽幽的眼,竭力在眼神中多加些幽怨神情:“我知道父亲大人一向待我和夫君甚好,只是夏昱这次做的事委实太过火,说出去有可能影响夏家声威,所以我必须说与父亲知晓才能安心。”
她说到这个份上,夏启总不好直接拒绝,那样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虽然萧婧如今失势,但她好歹也是个公主,况且在官场上呆久了,最能明白什么叫“风水轮流转”,所以像夏启这样的老狐狸,最是懂得凡事留后手,萧婧要利用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跟在夏启身后走入书房,小云和其他人自是不好跟进去听,只是站在外面伺候。而最后一个进来的夏晋也刻意没有关门,便更加验证了萧婧的猜想。
夏家和皇后关系虽然是同党,但还远远未到两下不疑的境地。眼下夏启愿意听她陈说也不过是碍于面子,还有为官多年的习惯罢了。而他们眼下把筹码押在皇后一党上,自是不愿给皇后留下和她过从甚密的印象,所以才不曾关门。
小云他们站的并不远,只要稍加留心便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夏启才这般肆无忌惮。
因他站的位置靠内,不必担心小云会看到他的神情,所以刚一进房,夏启的脸色便落了下来:“公主有话请直言,若是不方便说的话就不必说了。”
萧婧轻轻一笑,斟字酌句道:“我还以为侯爷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该不必担心和盟友间有什么间隙才是。”
夏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萧婧便继续道:“所谓盟友,既决定同坐一条船,便应两下不疑才是,若是仍有疑虑,便证明随时都有分道扬镳的可能,不过是在比较何方更有利罢了,侯爷以为如何?”
夏启轻蔑地笑了笑:“公主不是以为这样几句话便能起到离间的作用吧?”
“自然不会,在侯爷这样绝顶聪明的人面前,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她停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只不过,依我看来,侯爷和夏家眼下的处境却危险地紧呢。”
夏启的嘴角微微一动,萧婧却不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行礼告辞。
这一点是她从青青身上学来的,所谓说话留三分,有所保留的内容才不怕对方不来追问。若是一股脑将自己手上的筹码亮出去,只会降低自己在交易中的分量,之前她和皇后的谈判中便犯了这个错误。不过当初也是无计可施,如今能暂且脱离皇后的嫡系势力范围才是关键。
一错不可再错,眼下她既然想和夏启做个交易,便不能先失了方寸。她相信,夏启一定会刨根究底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彼时她已经回到了佳桐苑,小云正在给她解开发髻,见她突然发笑,手上的动作顿时一顿。
萧婧这才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笑容也是一滞。这间寝房她已不知多久没有回来过,对这面妆镜印象最深刻的也是大婚那夜第一次看到自己容貌的时候。
然而,尚未足一年光景,镜中的少女雪肤花貌依旧,然而整个面部线条却凛厉许多。她顿时暗暗一惊……为何,为何刚刚想着那些斗来斗去的事时,她的心情已不是从前那种厌烦?
从前每每遇到这些事,她要么是逃避要么是依赖别人,为何如今……竟隐隐欣喜?不,那样的情绪不能算欣喜,而是有些雀跃,仿佛全身心都在叫嚣着要投入其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