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的前夜,萧婧早早将寝殿里的所有宫人打发了出去。这些天来,那些愚钝的婢女只会拿着嫁衣要她试穿,或是为了喜服上的配饰来向她讨主意,她早就不胜其烦。
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臣子,更是让她头疼。自从她与阏于王子订立婚约的消息传出,上书的奏折几乎堆满了半个勤政殿。奏折的内容众说纷纭,或有赞她英明的,更多的却是在谴责她。
尤其是一部分老臣,甚至当廷叫嚣着不惜一战,说着什么祖宗社稷不可拱手于人的话。更有甚者,竟说她不堪胜任皇位,应另选贤能。不用想也知道,是三皇子萧骥的支持者们,以为又有了机会,所以不遗余力的煽动。
对于这些人,她的解决方法简单而粗暴,把他们剥了官服扔到阏于大军中,扬言只要他们在单打独斗中打赢任何一名阏于士兵,她就退位让贤。
结果不言而喻,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伦理纲常的儒士,见了彪悍的阏于力士,还没吃三拳两脚便服了软,灰溜溜回了府邸,只是称病不出。
国库空虚,兵力不足,根本不堪一战。若是打起来,怕是真的要亡国了。
萧婧疲惫地揉着眉心,试图将这些烦心事抛开。今夜,是她和夏昱相处的最后机会了,她已经打发了婢女去请他入宫。
这些天来,他没有任何举动,甚至在她将他的名字从送嫁名册中勾掉,他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而只是反常地沉默着。倘若他是真的死心,她求之不得,然而怕就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从前多少次生死一线中相依,皆是因为彼此各怀心思,从不肯好好沟通。虽然本意都是在为对方打算,却每每阴差阳错。这一次她下了决心,要在临行前将所有心思和盘托出,今朝不比往日,当真是生死相依,断乎错不得一步!
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惊喜回眸,在看清来人面目时却有些惊讶。
“……驰哥哥。”犹豫再三,她还是叫了出来。虽然已是物是人非,但这个称呼已在心底根深蒂固,无可取代。
听到她的声音,萧驰严峻的面容柔和了几分,神色上更加接近于当初在她身边温柔陪伴的“驰哥哥”了。他身后跟着一名女子,虽然轻纱覆面,但是身形高矮都与萧婧极为相似。
他走到她面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你走吧……和他离开这里,其余是非你都不必再管。”见她沉默不语,他的语声中多了几分急切:“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我弄出来的,自然应该由我收场,不必让你背这种黑锅!”
萧驰蹲下身子与她平视,眼底闪烁着几近乞求的光:“夏昱眼下就在城外等你,一切我已经打点好了……这里有她顶着,一时半会儿不会露出破绽的。”他做了个手势,那女子便上前盈盈一拜,伸手撩开面纱,露出一张与萧婧几乎无差的脸来,显见得是戴了人皮面具。
“奴婢名叫青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犹如揽镜自照,不仅仅是声音,说话时目光流连的神态也极为相像。只是那样的目光深处,隐约有点异样,让萧婧不由得心生警惕。
为了证实心底的疑惑,萧婧向青娣的方向走近了些,审视良久才淡淡道:“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的话,十六岁。”
萧婧唇角微勾:“你的神态,倒教朕想起一个人来,连名字与你的也颇有相似,她叫青青。”她说出青青的名字时,青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驰,没有接话。
萧婧似也不等她答话,径自对萧驰道:“既然如此,驰哥哥,多谢了。”
萧驰未想到她竟答应得这般爽快,愣了一下才面现喜色,揽了她的肩道:“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萧婧方抬步欲走,眼角余光瞥到青娣的神色,却又停步道:“驰哥哥糊涂了么?要走也要等我与青娣姑娘调换了衣服才是。”
不知为何,听她说出这句话,青娣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微笑。
既是要更衣,萧驰自然要回避,当内殿只剩下萧婧和青娣两人时,萧婧正要去解衣带,青娣却已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手腕一抖便向萧婧颈间抹去。
屋顶上一枚梭镖出其不意地掠至,硬生生地让她的剑偏了偏方向。萧驰听得内殿的异样响动也及时折身,与从房梁上跳下的淳于昭一道,将青娣制服。
萧驰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为什么?”
青娣见事已败露,索性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殿下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此刻她语声怨毒,眉目也微微扭曲,虽然容颜仍一般无二,看起来却再也不像萧婧。
“不必挑拨离间了,”萧婧的声音幽幽响起,“当初冒用朕的面目哄骗淳于将军对皇后下手的,恐怕就是你吧。”
青娣不防她竟说出这些来,目光微变。萧婧却又继续说了下去:“你这一招用的不错,不仅成功地让朕对萧驰起了疑心,还让朕连淳于将军也不敢相信了。”
当日淳于昭的种种异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素来行事光明磊落,怎会用那样阴毒的法子害死皇后?她起初也以为是连他也起了异心,后来与他通谈过才知晓,当日他欲言又止,是想规劝于她,又不好开口,才会造成那样的误会。
“淳于将军的耿直忠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你并未直接下命令,而只是暗示,他也果然上钩,照你的法子杀了皇后,让朕与将军、皇兄三人都相互猜疑,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功不可没啊。”
淳于昭微有赧然,下跪请罪道:“是罪臣轻信于人行事鲁莽,请陛下降罪!”
她已将来龙去脉说破,青娣道也不加掩饰道:“就算是我做的又如何,你焉知此事不是萧驰授意我做的?”她眸中闪着诡秘的光,“他韬光养晦多年,甚至能处心积虑地找人日夜模仿你,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萧驰面色铁青,萧婧却轻轻笑了:“果然,说到最后,还是为了青青。”
听她再次提及青青的名字,青娣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大声道:“不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都是忠心耿耿地为二殿下效力,可是我们满心信赖的这位二殿下,却因为害怕自己的事迹败露,亲手杀了她……”
一闪而逝的刀光截断了青娣的声音,她徒劳地将手放在咽喉上,摸到的却是一手鲜血。
在她最后的意识中,只听到萧驰冷冷道:“擅作主张的手下,留着何用?青青是这样,你也不例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