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上斛律信正在与萧驰和手下一干将领商议攻城事宜,门外却忽地传来通报声:“三王子到!”
斛律信起身相迎,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打发人去叫你来,一同商议下攻打皇宫的事。”
忽阑亦笑得爽朗:“我也是为了这桩事而来的,”他转身面对着军中的将领,含笑道:“诸位一路征战辛苦,如今有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建立不世功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他用词雅致,大小将领中倒有一大半听不懂的,还是副将哈图出头问道:“王子绕这些弯子,我们倒不懂了,还是直说罢。”
忽阑有意无意地看了萧驰一眼,才开口道:“哈图叔叔说的是,其实也简单,倘若宫中有人愿意归降,岂不比倾力一战要来得容易多了?”
语出四座惊,萧驰的脸色已变得惨白。阏于众将倒是面现喜色,他们千里征战至此,如今被阻在这小小皇宫外,军中早已是怨声四起。若是能不费兵卒打下帝都,他们不仅可以早日还乡,功劳又比折兵损将得来的胜利更要大些。
斛律信眸光一闪,另外一名副将立即会意地皱眉道:“汉人多有狡诈,王子还是谨慎些好,万一他们打着归降的借口拖延时间,还是对我们不利啊。”
然而门外却有女子声音悠然响起:“这是朕的江山,朕自然做得了主!”
话音未落,萧婧已出现在门口,素色衣衫衬托着雪肤乌发,顾盼间恍如谪仙,凛然不可犯!忽阑已上前挽住她,含笑向众人道:“她便是从前的韶华公主,哈图叔叔,从前你带着我来此朝贺时是见过她的。”
面对着众人的各色眼光,萧婧冷然开口:“朕已与贵国三王子订立婚姻之约,出嫁从夫,将来大婚礼成,朕所拥江山便与夫君共享。”
萧驰的脸色倏然变得煞白,然而萧婧却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握了他的手一字字道:“长兄如父,从来诸多照拂,萧婧铭记于心。”
斛律信冷眼旁观了半晌,终于故作欣喜开口道:“陛下肯弃暗投明,自然是大大的喜事,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一语提醒了旁人,立时便有人提出异议道:“你们汉人向来尊崇礼教,韶华公主没做皇帝前早已嫁人,怎么能再嫁我国王子?”
面对这样的质疑,萧婧沉静应对:“父皇尚在位时,先驸马已当廷上书休妻,只不过先帝顾着皇家体面,将休书压下未发,但朕与驸马早已和离,此番回宫,便可将休书诏告天下,”她侧眸看向萧驰,“在这件事上,皇兄便是见证。”
她的态度一派光明磊落,让阏于诸多将领顿生好感。更何况萧婧紧接着便说要亲自回宫,大开宫门迎接阏于贵客。这般干戈化玉帛的划算买卖,自是不必再想。
阏于人本就生性豪爽,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如今更是毫不掩饰地当着萧婧和萧驰的面,就热烈讨论起来。萧婧冷眼看着这一切,目光似喜似悲。
以江山为嫁,平息一场干戈,于公固然是锦囊妙计,于她而言却是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士兵匆匆而入,急声道:“王子、将军,他们有援军,城外已经打起来了!”
短暂的寂静后,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转到了萧婧身上。
斛律信满面怒色地向萧婧走来,叱喝道:“原来你是拖延时间等援军!”他话音方落,人群中已传来了应和声。
“他们是奸细,在这里满嘴胡话,就是在等救兵!老子差点被他们骗了!”
“可不,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她是不是皇帝还不一定呢!”
“管她是不是,押她上城头砍了,给那些援军看看,也好震吓震吓皇宫里那群缩头乌龟!”
已有沉不住气的统领拔了刀,上前就要来抓她。忽阑稳稳挡在她身前,沉声道:“难道我也是奸细,跟他们一道来骗你们不成?”
他的话还是有些震慑力的,斛律信却道:“忽阑,大伙儿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不过你到底年轻,或许是受人蒙骗,一时想不明白。”
他这话倒是说中了那些将领的心坎,不少人都嚷起来,希望他们的忽阑王子能擦亮眼睛,看清中原人的花花心肠。他们说的慷慨激昂,让忽阑一时间也没了奈何,但他仍是执拗地站在萧婧前面,护着她步步后退。
眼看就要退无可退,萧婧却悄悄扯了扯他的后襟,轻声道:“带我上城楼。”
他本已无计可施,如今听得她语声坚定,只有顺水推舟。只不过为了防她受伤,这一路上他都寸步不离。
还未登上城楼,隔着厚重的铁门也能听到外面的厮杀声。阏于人虽然攻下了皇城,但近半数兵力还是驻守在城外,这一支援兵也不知是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竟能绕过他们布在外围的岗哨悄然而至。
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城门,若是让宫里的御林军得了消息,和援军来个里应外合就麻烦了。所以,尽管外面的将士在苦战,皇城内的士兵也只有听着的份而已。
终于登上最高的城楼,杀戮的气息便铺天盖地袭来。身旁嗓门大的士兵已开始喊话,当城下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萧婧后,援军的队伍终于鸣金收兵,与城下的阏于士兵遥遥对峙。
萧婧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对面援军的首领身上,目力所及处,端坐于骏马上的那人缓缓抬手摘去头盔,露出一张被伤疤贯穿的脸庞。
她从未想过,期盼了多日的相见,就这样猝不及防撞到眼前。
那是夏昱,带了千军万马,挟一身浓重杀气,就这样在城下横刀立马,抬头仰望。
他身上的盔甲已染满血污,不必想也知道这一路是如何血山火海地闯来。那一刻,萧婧无比希望自己可以生出双翼,让她能从桎梏中飞出,降落在他怀中。
然而,她不得不提醒自己,让双眼看到相思背后的那些流血和牺牲。
他身后的援军,未必没有和阏于大军一战的资格,只是即便最后能胜利,要付出的代价也太沉重。更何况,沙场上刀剑无眼,若是连他也成为牺牲,这一切就再无意义。
城门缓缓打开,阏于士兵撤入城内。夏昱身后的援军蠢蠢欲动,最终都被他制止。从始至终,他的目光始终眷恋在城头上的那一抹白影身上。
他,不能用她的性命逞一时之勇。
这是他的软肋,他无意掩饰,也根本无法掩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