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朝堂之上,李扬自知自己成了群臣与圣上之间博弈的棋子,但却是什么也不能说,有心抗旨讨好众相公与权臣又怕得罪了陛下,那便是立即贬官的下场;谢恩接旨却得罪了众臣工,日后恐自己的日子也为难过,恩来想去一时愣在那里。
高力士见李隆基人脸色难看了起来,咳了一声道:“李县男,快些谢恩接旨。”
李扬打了个冷战心里有了计较,先顾了眼前之后吧,日后再说日后的,忙跪倒接了旨意,谢了恩后,那李隆基的脸色顿时缓和,又勉励了几句,无非不是些忠君报国的话,但兴致已是索然,让李扬退入班中,李扬看了看众臣沉闷的脸色,自己低了头走了二排最后站定。
前位为七品之袍服者瞧着李扬冷哼一声,便将头朝一边扬起,这让李扬好是难受。
由于过午只是议事而必非朝会,众臣有一事无一事的启奏着,许多本是政事堂或各部都堂所办的事,也都拿了出来,听得李隆基竟是有些睡意,知道这是众臣在无言的抗议,不由的心里烦躁,喝道:“各部司各安职守,尽快处置手中之事,无其它要紧的都退下吧。”
“陛下,臣有本上奏!”一人从班中尚书员外郎身后走出,不是躬身施礼而是撩衣袍跪倒,但头上皆汗,手中的竹板还不禁的发抖。
李隆基一看却是新进的甲科进士,授御史台正八品上监察御史的京兆万年人颜真卿,因此人写的一手好字,这心里有很深的印象,又见他如此失态便知有大事发生,于是沉声问道:“颜爱卿,你有何事?”
“陛下,臣要奏弹司农卿陈思问赃私之罪!”监察御史颜赵卿叩一头坚定的说道。
“颜清臣!你这黄口小儿莫要血口喷人!陛下,颜御史无端栽赃陷害老臣,请陛下为臣做主,臣的一世清名被这小子一言贻尽,臣要请陛下治他的罪,不然臣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列班第十一的司农寺卿陈思问出来厉声骂着,又朝上而跪不住的叩头哀哭。
李隆基皱眉问道:“颜爱卿,你可有证据,不然便是枉告了。”
“臣有证据,臣这里有证人证言可做佐证,如能与陈司农家搜出证据与之对上,那便是坐实了,如是没有,臣自当领罪!”颜真卿铮铮然而道,从怀里掏出一本簿高高举过头顶。
众臣皆是大哗,都不敢胡乱说话,一时之间这大殿之中除了颜真卿回荡着的话语之外,只剩了司农卿陈思问的大骂声。
“呈上来!陈爱卿,你这般成何样子!还有没有读书人的斯文,真是丢脸!”李隆基拍案沉声道,心里也是有些不满。
果然陈思问寒战不敢再嚷,只是伏在地上不住的痛哭。
高力士接过,躬身交于李隆基。
“高将军,念!”李隆基不受,轻轻问道。
“老奴遵旨。十九年七月,永丰仓临盗取仓粮卖于商贾,事发,贿二千贯。十九年八月,导官署令择九谷多报损耗,获利一千八百贯,许八百贯之资买的金牛像贿之......”
“够了!”李隆基拍案而喝道,“陈司农,你还有何话说!这上面所载是真是假?给朕一个交待!”
“陛下,老臣糊涂,老臣一时糊涂呀!”陈思问到了如今也不敢瞒着了,只想能将罪小些,于是哭号道,“陛下,都是属下不争气,出了纰漏,但事后臣已是严令让其补上,如今俱是补上了亏空,还望陛下明察!”
“好,那你是认了?”李隆基的心中极是愤怒,这大大的硕鼠竟是藏在了自己的眼皮下,而且还是以清水官员之称的司农寺里,真是极大的讽刺!
陈思问瘫做一团,叩头道:“臣认罪!”
“你糊涂!你无耻!”李隆基终是暴发,拿起案上的玉龙镇尺便砸了下来,没打着人却是击在地上,但飞溅起的碎渣打在了臣工的袍服之上,发出扑扑的闷响。
“来人,拖过去,押入大理寺,待案情落实,明春问斩!其家眷正妻陪斩,余者发配掖庭宫永不放逐!”李隆基大怒下旨。
“陛下,看在陈司农已是将亏空都补上的份上,请恕他一死!”与之相交的工部尚书韩休出班言道。
“请陛下三思!”几位相公皆是出班。
皇太子李瑛也离座跪倒求道:“父皇陛下,这陈司农虽是罪大恶极,但念在其为国也曾效力,且已是改悔才令属下补上亏空。昔楚襄王爱四君,纪郢人庄辛以劝。王不从,后秦兵伐楚占鄢等地。王悔之,庄辛对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摘自战国策,庄辛谓楚襄王),王听善,以辛为君,收万里地。父皇,陈司农不至于死,请三思。”
“怎么连你也来驳朕的脸面,好,好,好!是个做皇太子的样子,竟然会看风使舵!传旨,陈思问品行不端,赃私狼藉,流配瀼州!其余处罚不变!”李隆基对李瑛也是失望之极,但也是改了主意。
“谢陛下,谢陛下圣恩!”随着一声声的呼喊,陈思成被拖了出去。
李隆基朝下扫了一眼又道:“颜爱卿据理求真,当是纯心扑实,迁殿中侍御史加阶宣德郎。众卿可有异议?”
“臣等附议!”见是盛怒之下的李隆基,这颜真卿又是做的对,便纷纷表态。
“好,裴敦复拟旨中,下发门下,尚书二省。”
“臣遵旨!”中书舍人裴敦复领旨。
“清徐县男李爱卿。”李隆基忽唤李扬。
李扬出班躬身回道:“臣在!”
“你与朕走一趟,并颜爱卿领右金吾长史张旭率金吾卫去查秒陈思问,揖拿其家人,寻访证据!”李隆基严厉的说道。
“臣领旨!”李扬与颜真卿相视一眼,领旨下去,出兴庆宫奔皇城右金吾卫去寻长史张旭。
路上,颜真卿面色愁苦,与李扬言道:“李县男,如今下官与你可是树为众臣之敌了。”又摇了头,“恐怕日后不大好过了。其实奏弹陈思问下官已是想了好久,直至最后才忍不住发了声,如今想想一言便将从三品的官员打入覆灭之地,真是可叹!但下官却没后悔,此等祸害如不尽早铲除,那我大唐的赫赫基业便是危急!李县男,请与下官说真话,你是否也是如他们那样的有怨言或恨意,怪下官多事?”
李扬想了想,也不知轻重的说道:“颜御史你做的极对,本官自是赞成。如今你难道没有看出,本官因这县男的爵位,也是将众大臣得罪了。”
“是呀,你我都是官小职卑之人,不比那些高门大户里走出的重臣,人家皆有资本,连圣上都让了三分,而你我呢,一道旨意便能使家破人亡了。那时未是做官时极想着做官,可谁能知道这做官的苦,即要顺着陛下之心思,又要随着重臣与座师的意,当真是难做的很。还不如不做这官,回家卖字去!”颜真卿叹道。
李扬虽有同意,但不知这颜御史的深浅,自不能说出,只能拱手笑笑算做是回话。
二人骑马不时便进了皇城,入右金吾卫所,寻长史张旭宣了旨。
张旭不敢怠慢,点齐金吾卫弓手三百,执戟士三百,皆快步奔向陈思问的宅地。
将陈宅围住,李扬挥手,金吾卫破门而入,将宅里诸人控制。
有校尉禀报后,李扬与颜真卿、张旭这才进入院中,在凄凄惨惨的陈家人面前宣了旨,顿时陈家之人大声号哭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