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当悦儿从那张软榻上醒来之时,我刚好眉头紧锁的合上那本《十国梦乱》。www.tsxsw.com
昨晚吃过夜宵之后,我就把那张软榻让给了悦儿休息,自己却坐到了她先前打盹的书桌前看起书来;而三个月以来已经知道该怎么应付我命令的乖巧侍女,则假装顺从的倚倒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偷听动静准备随时听候召唤,不过却架不住前日早起带来的困倦,最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刻刚刚睁眼的少女揉了两下惺忪睡眼,姿态可人的伸了个懒腰,却霍然发现躺在我的书房里,马上就紧张的跳了起来,把身上那张我给她盖上的薄毯抖落在地。
“我去给殿下安排洗漱和早点!”她瞅了一眼我正好合上的书册,然后弯腰抱起地上的薄毯,笑嘻嘻的轻呼一声就朝门口跑去。
“悦儿!你叫他们安排到忆语殿吧,我要闭门休息三日。”我苦笑着唤住她,轻声吩咐。
少女转身狐疑的瞅了我一眼,答应了一声之后又慢慢朝外走去,边走还边抬起白白的小手可爱的挠挠头,似乎在思索为什么我一夜没睡却要休息三天。
……
一连三天,我都窝在作为太子寝宫的忆语殿,足不出户的拿着那本**锁眉深思。
如果说原先我对天下大势只有一个朦胧判断的话,那这本书中许多更加细致的剖析就让我对自己原先的判断有了清晰的观感——不说别国如何,其中最让我苦涩和无奈的,就是眼前我身为太子的南乐国,已经处于岌岌可危之中!
虽然《十国梦乱》之中有诸多假设、猜想之辞,而且很多地方看似语焉不详,但是在我看来,这本书中的深意,已经完全契合了我的思路,更是解析了不少隐秘,让我有种拨云见雾的明朗感觉,或者,更应该说是心沉谷底的沉闷吧!
不过就在我闭门苦思对策的时候,一条“天大的好消息”忽然从天心殿传来,几乎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日午时,国主身边的亲信大太监侯公公亲自跑到忆语殿,满脸热切笑容的告诉我,说我双喜临门什么的,然后宣旨叫我下午三点去天心殿见国主和皇后……
有喜事我是早就预料到的,因为那张画的功用,国主老子多少要给点表示侧面勉励一番,以示我这个病号太子重出江湖的期盼和关切,但是另外一喜,我却猜不到,所以腆着脸跟侯公公私语几句之后,这位知道我太子之位稳固的大太监也不藏私,很直爽的透了个口风给我……
不过他不说还好,一说差点把我给吓个半死!
原来这另外一喜,竟然是大端国国主韩瞿日前派人送来了书信,跟我那便宜老爹言及联姻之事,而联姻的对象,就是我这个南乐太子和大端的碧月公主!
按照侯公公的说法,这桩婚姻不仅是两国和美的大喜事,早就在国主的期盼之中,而且我这个太子自己也出了很大一份功劳——据说我在祭天被雷劈之前,曾经写了一首赞美碧月公主美貌聪慧的词,以表达对她的仰慕之情!
一听侯公公的解释,我的心凉了半截。
去你妹的联姻!去你妹的公主!!去你妹的仰慕!!!
这该死的国主太子,浮华安乐日子过久了,连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是特么的太那啥了……
强作欢颜送走侯公公之后,我颓然坐倒在房中,视线落在案几那本《梦乱十国》之上,禁不住长叹一声,然后摇头苦笑起来。
看来也是冥冥之中有谁照应,虽然前阵子我对神州大势了然于胸,但是对于其中的某些关节却没想通,谁曾想命中注定读到了这本**,终于让我赶在大难临头之前有了明悟……
既然想通关节,那我就不会再闭目待死,所以在殿中稍了一思忖,我就有了第一步应对之策。
“悦儿!你知道宫中哪里有孝服弄?”我忽然霍然站起,对着正在撤去茶水的悦儿大叫一声。
听到我大呼小叫,悦儿和几名侍女都吓了一跳,不过稍一回神,就同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似乎都认定我这个出格太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殿下!宫中规矩森严,而且近来太平和美,那里有什么孝服啊!”悦儿掩着小嘴,眉眼带笑的嗔我,顿了一顿之后,还不放心的补上两句,“殿下你可别搞什么越礼的事,免得国主陛下恼你。”
呵!小丫头,竟然还教育起我来了!
“都大难临头了,本太子也管不得什么越礼不越礼了啊!”我苦笑一声,摇头晃脑的说到。
话音方落,几名正在窃笑的侍女都神奇惊诧的看着我,似乎不知道我这个幸福的太子为什么会说这种丧气话。
不过我可没时间跟这群小姑娘解释,所以见到悦儿杵着不动,就干脆想了另外一个办法。
“悦儿,你不是有件白色的中衣长裙么,借本太子穿穿!对了,再给我找两条黑色丝巾来!”我表情一肃,沉声吩咐。
悦儿一愣,本想继续申辩,不过看到我严肃的表情就没敢张口,一张小脸却率先红了起来,而她身后的几名侍女则又窃笑起来,不为别的,只为所谓这个世界上女子的中衣长裙,其实就是穿在亵衣外面、外套里面的薄沙衣物,算得上半件内衣,此刻一听到我要悦儿的中衣,她就脸红了。
不过既然太子令下,她也不敢违逆,撅着小嘴出去之后,不到一会有拿着那件中衣长裙回来了,不过黑色丝巾却是没有弄到。
我也不作解释,接过白色的衣服咔咔几下,把收拢袖口腰身的丝线都给扯断,然后一脱身上的衣袍,就把自己硬塞进了已经面目全非的瘦小长裙里。
“悦儿,你帮我磨墨!小幽,你去厨房找两个辣椒来,要最辣的那种,还有,拿把剪刀来!”穿好白衣,我又对着目瞪口呆的一群侍女吩咐。
见我神色沉重,她们也不敢多问,马上就把东西拿了过来。
拿起剪刀从自己的长袍上剪了两块布条在墨汁里浸透,然后丢到窗台上晾下之后,我又把辣椒上的汁液挤了一些出来,涂抹在手背上。
收拾一阵心绪之后,我就把两条墨汁染黑的布条往口袋里一塞,然后把脚上的鞋子一脱,对悦儿她们吩咐一声不要跟来之后,就光着脚冲出门外,朝天心殿而去。
既然要演戏,而且是事关性命的大戏,那自然要演得出人意表、地动山摇……
穿着一件诡谲白衣,赤着双脚,我一路疾奔冲到天心殿外,却不想正好撞到了从偏殿出来的三个老熟人。
形容圆润的太师张仁,原本满脸喜色,看到我这幅模样,一张嘴巴顿时张的老大;气度雍容的礼亲王夏荣两眼一直,看我的表情就像看到了鬼一般;最夸张的是太子太傅秦丰,干瘦的老脸竟然在瞬间变得红润有光,举着手指指着我,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不过我可没功夫跟这几个老家伙解释什么!
虽然眼前这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家伙平时都对我关爱有加,特别是太子太傅秦丰,也就是我的启蒙老师更是对我又忠心又爱护,但是我知道此刻他看到我身穿带着花丝镶边的白衣,衣衫不整的跑到天心殿来,肯定会乱联想瞎联想……
再说我都已经躲了他几个月了,再躲一次也无所谓了!
所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之后,我就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天心殿里,而且刚一进门,我就从怀里掏出那两条墨汁还没干透的布条,一条绑在腰间,一条绑在额头,然后把沾了辣椒汁的手背往眼角一抹。
“父王饶命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已然在南乐国国主居住的天心殿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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