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的建议并不在两人的意料中,星辅即位这个仪式在星诏颁布后可有可无,但如果两位星帝同时到场,无疑为忘忧添了一份至关重要的声势。
想到老朋友为眼前这丫头付出的苦心,石帝眼神刹那流露不赞同的神色,但他很快地掩饰住了,沉默着没有拒绝。
出乎意料的,这次先开口反对的竟然是忘忧:“再推迟些日子吧。”。
相思固然是希望自己能及早登上这个位置,八大家族此时也不敢说些什么,可一旦相思离开,这些家族们的反弹就会愈加厉害。
既然迟早都要面对四面楚歌的情境,她还宁愿迟一点,让相思少操一些心,让她能心无旁骛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
相思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什么,微笑说:“好。”。
石帝在一旁冷眼看着,突然觉得这株萱草也不是想象中的一无是处……可惜就可惜在她不能安安分分做一个宠物,偏偏坏了相思的运道!
他顿觉意兴阑珊,正打算转回石屋睡觉,冷不防少女清亮的眼睛看了过来:“石帝大人,有件事情我想请教您。我们都知道您器重物域子弟石中盘,只是他早年为雪唐暗棋,抬匾一事轰动帝都,如今又雪狮合纵一事东奔西走,引得人人猜测背后意图,可是您要插手八大家族政务?”。
这是将了自己一军?
石帝瞥了旁边安静的相思一眼,压下心里突然涌起的怒意,粗声粗气道:“我老石可不管这些杂事,中盘有他的朋友是好事,这我不会插手,但他的作为绝对没我的意思。”。
忘忧立刻微笑答谢:“多谢石帝相告,忘忧谨记这句话,还望石帝他日也不要否认。”。
石帝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反对,大步离去。
忘忧恭敬目送,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跟雪唐有什么好争的,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阻碍雪唐登位的脚步。但小相思跟他们的矛盾是注定的,能从内部瓦解一些八大家族的力量,她就要不遗余力地去实施。
其中石帝的态度至关重要。
如果今天得不到这点保证,日后石中盘说几句好话,再抢去石帝对小红豆仅剩的怜悯非常容易,那时她身后就完全的孤立无援了。
拥立一个凌驾于八大家族的星帝何其艰难,神权王权自古就是死敌,她要未雨绸缪,就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譬如鹿容月雪唐等故人,几乎不会对自己顾念旧情吧。
几日过去,有关新一任星辅的消息还是流了出去,气质绝美,实力超绝,据说是才十几岁的灵尊,当之无愧的天纵奇才,比之相思当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另有谣传虽为星辅,其实是打算将其培养为下一任星帝,毕竟十几岁的灵尊,未来有着无限可能晋升灵帝!
这些消息忘忧压根懒得理会从哪泄露的,她整天光着脚丫在望星阙内晃荡,用灵泉浇灌愈来愈胖的小人参。
铁桦阿虫开明都来了,种园也被相思交给了自己。
相思已经做了日后布置,她晋升星辅后便当众宣布小豆子为继位星帝,占得名义上的正理。若八大家族反应过激情况危急,她可以带着小豆子离开帝都,种园内有无数珍藏可以助他成长,耐心等他能独挡一面的那天再回来。
听起来很简单,事实也差不了多少。
跟忘忧想象中步履维艰的托孤不同,阿虫在这五十年的营营役役中已经暗中接管八大家族中的神蚕一支,并拍着胸脯保证野狐一族不会反对。
北水玄龟腾蛇同为连横伙伴,不会再给机会让合纵四族立威,短期内不反对来一个小星帝制衡益发独大的雪狮一族。
开明在鹰族插下钉子,而后凤域被相思清理,如今凤七珊已经远非当初的娇蛮草包,如今她安排了数万鸟卫偷渡帝都相助。
而小铁桦在星帝指点下一日千里,身体的坚韧是灵尊无法堪颇的,完全能保证小相思的安全。
忘忧的核心任务其实是将小相思悉心教养成人,保证长大后的星帝是一位公允一心为众生的大人物——简称带孩子。
没有经验的忘忧对此表示很没把握。
……人参果越来越有灵气了。
那天她半夜醒来,朦胧中仿佛看到身边的娃娃睫毛微微动了一下,连忙掀起被子跑到望星阙顶,看到相思仍好端端地坐在那,对着自己打磨出的青色棋盘出神,一颗空落落的心才踏实下来。
对着他迷惑的目光,她一惊之下方觉自己抱了襁褓,语无伦次地解释:“这……这……”。
相思微笑着安抚:“是该离去了,只是这颗眷恋你的心,不愿离去。”
忘忧第一次听到星帝说情话,心里微微羞涩,她低头捧起娃娃仔仔细细看了,果然在娃娃左胸处找到一块肉眼几不可见的白点,这是全身粉红肌肤上唯一的白。
她抬起头,静静看着相思,咧一咧嘴。
笑着笑着,她眼泪流了下来:“你啊……真好,吓我一跳,真好……”。
相思也笑,难得觉得此时她有些可爱,于是将她抱起亲自送到榻前,盯着她慢慢合眼。
良久,他手里摩挲着棋盘,收入怀中,在忘忧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他真的该走了。
他不是真的喜欢下棋,左右手对弈,也是因为无人可弈。智传千古冠绝天下,其实算无遗策的天下还有何意义?也只有自己对着自己,才能有那么一点的亲切感。
过往唾手可得,未来皆在掌握,只要他想,无人可入他眼进他心。
命运的脉络早被斩断,唯剩本能关注着那株忘忧,移于下界而不倒,沉寂十年入凤都,道道音讯如春雷,在他久久干涸的心里悄悄振聋发聩。
那一天,以天地为盘定地王,他手执棋子一眼就看破经年,那一眼,石破天惊心门洞开,从此只供一人长驱直入。
平淡若开水的人生自此不再乏味,只要你在。
可惜阴差阳错,可惜时日无多,之后的五十年都在寻你失落的魂,碧落黄泉每一寸灵界土地,终于在沧海之底挽你于狂澜,何其幸运。
既然生不能陪你年华渐老,我便以死换你一世荣华,其实怎忍你受苦,未来的路就像那满园的花儿,只要再等待一次,就能走向平安喜乐的所在。
她是生命里唯一的变数,他却在合眼之时将她写成了定数。
日日年年,也曾犹豫,只要我心有你,最后的相识可有可无。
但终究,不希望你对这世界的人心失望,选择最后一起的日子,是希望你在将来想起有个男人曾真心无求地爱过你时,内心温暖。
你应骄傲倔强,你应柔韧坚强,你这天外来魂何愁没有天地,只可惜不能再看你二年后再来平帝都。
庆幸那时帝都无相思,却也有人与你守望相助,最后一次观星布棋,于青石盘中看到你未来浅笑执起他人的手,一颗心,无挂无碍终究走得安心。
相思抱着忘忧赠予的青棋盘,微笑合眼。
那一天举世皆丧,星钟连响七十二声不绝,随后寸寸碎裂于望星楼前。
那一夜天降春雨,绵绵滋润千万物种苏醒,属于灵界的春天提前到来。
安睡的女子于黑夜中陡然睁开眼,清明的眼里没有半点睡意,相牵的双手空空落落,她却好似相思仍在身旁一样冲那个方向微笑。
我们都笑着告别,不苦痛,不挽留。
身旁的娃娃终于在那一瞬间睁开眼来,他滚了一下后恰好抓到忘忧虚拢的手,茫然地顿了一下,而后扯着嗓子哇哇哇哭得声嘶力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