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听了略诧异,别看阿虫动辄就把“吃你喝你”这些血腥的词挂在嘴边,其实他本质上对食物还是很挑剔的。
不然这么多年也不会只追着自己不放了,要知道自己可是与十来株植物交换过生机,肌肤血液远非一般人可比,各色草木因子混合在一起,对虫族本身就意味着一盘美味的大餐。
相思帝托自己照顾的人参娃娃也有这样的吸引力?恐怕是先天的体质纯净不含杂质才会如此吧。
联想到石中盘所述,这婴儿的来历应当很是不凡。
她不明白星帝为什么要将这等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为自己改命逆天,但五十年都过去了,如今已经学会心平气和地等待。
送走阿虫后,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又过一月,晚霞漫天的傍晚,开明化为鸟身冲进了花圃,卷起她口吐人言:“先生来了,让我载你去种园见他。”。
忘忧点点头。
比之遥遥操控自己的狐九天,或许曾暗中关注过自己的相思帝君,也终于要和自己再次见面了。
她趴在开明背上再次冲往寒冷孤高的天空,近距离感受那自由的风,忽而坠入茫茫云海,浮沉其中,云深不知处。
种园坐落于浮云山,浮云山随相思心意而动,常年不见踪影。
苍青色的山脉间有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蜿蜒蹊径,星帝就站在山腰的平台处等自己,衣随风舞,墨发翩跹。
开明落地后化为人形,对他行了一礼,而后用眼神示意忘忧安心,便头也不回地飞远。
忘忧独自面对这个创造了无数神话的男人,霎时间只觉得难以置信——他怎么连上位者最后的震慑力都失去了,整个人渺淡得好像随时都会散去。
相思体内本就没有生机,忘忧在第一次与他见面就发现了,当时是灵王的她还猜测这是星帝掩饰实力的手段,也没往深里想。
但现在她已经灵皇了,对生机更为敏感的她这时候甚至产生了错觉,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一个缺乏生气的照影而非活物,尤其是与自己背着的那个娃娃相对照,一个气息渺茫近无痕,一个生机旺盛正新生。
星帝相思有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睛,所有因欲望而生的污垢在他那双眼睛下都无法遁形。
忘忧却不怯不虚,她与他对视,只觉得天地气流绕着自己打了个旋儿,又悄无声息地远去。灵王时期脑震荡的难堪已经成为过往,作为善于感受环境的植物灵皇,她轻而易举就能化解星帝眼神带来的余波。
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安宁舒适,似曾相识。
其实星帝的样貌放在美男众多的灵界也算普通,但他胜在本身有种悠远的气质。那是一种历经岁月而不朽的风韵,是命运精心雕琢却无匠气的珍品,偶尔会让人想起常年不散的空雾云雪,润而不潮湿,清而不孤高。
在略显秀气的琼鼻上是一双静而黑的眸子,其上则是他的眉,这也是他整张脸最出彩的部分,形若远山,色含青黛,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的气质凸显了出来。
所谓相思帝,无欲无求,却能心怀悯善,色蕴皆空,却有智传千秋。
“星帝大人,我有许多疑惑。”。忘忧对着那张脸,看着那双眼,为自己当初的粗鲁无礼而后悔,她毫无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所想。
相思看穿了她的歉意,也微微笑了,他并不回答,或许微笑就是他的回答。
他牵起忘忧的手,向着上方轻轻一跃。
不过须臾,二人便立于山巅,他双手轻挥凌空划出一道绿门,然后双手一推就带她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都是香,浅香幽香魅香清香混杂在一起,每一缕都让人飘飘欲仙,充斥着眼帘的都是花草,姹紫嫣红浩然盛大,无数波光交相辉映,放眼看去足有数万株!
忘忧仔细地感受了一会儿,突然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相思已经退后一步将自己独自留在了门内,正站在花野之外微笑着看自己。
体内的生机蠢蠢欲动,而那些花草也争相摇曳想摆脱禁制,点滴浮光升起,相信很快就会汇聚成一股浩大的洪流。
这种气息错不了,这股熟悉的冲动也错不了!这些竟然都是圣灵,是万众挑一的可以交换生机的奇花异草,天地精灵!
星帝他,竟如此煞费苦心。
那一瞬间的回眸是何其笃定,让她压下了对未知的不安恐惧,随着感激放开身心,等待奇迹的降临。
相思道:“你入灵皇,破心而后立,晋位再无阻碍,灵尊可得。”
忘忧听着身后的言语,却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为何,泪突然盈满眼眶,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看着无数华光从植物上升起,远近都如星光呼啸,而自己站在漩涡的中央,淹没又升起,一次次脱胎换骨,恍若新生。
三千年前,相思晋帝,七轮红日当空,意味着灵界的鼎盛时代来临,给生灵降下无数福祉。
而如今,忘忧晋灵尊,无数星光璀璨,是否意味着,灵界的夜幕将要开启。
无论这意味着什么,相思都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神情犹如世间每一位温柔而平凡的男子,带着点点关切与祝福。
忘忧,我已经用这满园的希望告诉你,永远都不要放弃生命。
在艰难的日子之后,总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希望等着你,即便不是来自我,也会有别人,或者就是你自己。
你本聪慧,善于抓住一切希望争取结果,我也以为等你就可以,等你晋升灵皇便有携手之机,不用受我帝威之苦。
孰料阴差阳错,这一幕整整迟了五十年。
他自出生以来,已见过五任忘忧草,每一株都是与本体相思豆一样,一株方死一株生。
同样独特的它们本该世世牵绊,惺惺相惜,命中注定是最亲密的伙伴或伴侣。
可他却是不一样的相思豆,他走到了灵界的最高处,看惯了浮华下的生死,渐渐不愿意接受普通的离别。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他宁愿作为彼此的亲人存在,舍弃属于专爱的自私占有,这样的关系才能维持永恒。
可惜一手养大的萱还是渐渐生出了别样的情绪,变得歇斯底里变得毫无顾忌,天真的眼里藏满阴霾,犹如困兽撕碎了道德的枷锁,最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悉心教养的一切都化为乌有,相思从此再不愿关注这种植株,忍着内心的牵绊,在帝都长驻经年。
这株忘忧草出生的时候恰是在帝都,是他亲眼看到的,看着她抽出嫩芽钻出泥土,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何谓无爱便无怖。
他一眼便看穿她短短不过数年的命运,却始终无法转身离去。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这在他挥笔改命的时候便已注定,哪怕后来将她远远得移植七域。
心在赠她荣华时便已不可救赎,在她第一次踏入帝都时更燃起红尘的火。他第一次听到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时便觉得好,忘忧,忘忧。
如何能解相思渴?唯有忘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