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上,连氏静静端坐,闭着眼靠着软枕,身体放松地随着马车晃动。颜宛却和颜容生起了闷气,嘟着嘴一句话不说。
颜容坐在门边掀起车帘的一角,在路上扬起的尘土里贪婪地看外面的世界。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现在她看到的却不是金黄色的丰收之景,而是收割完成之后光秃秃的田地。孩子们在田里一边打闹一边拿着个小篮子寻找地头里的“漏网之鱼”。
“八郎安好!”赶车的车夫恭敬问候。
颜容顺着回答的声音看去,就见吉瑜景拍马跟了上来,后面一溜护卫骑马跟着。他隔着门帘问候了连氏并颜容两姐妹,然后在姐妹俩的目光里拍马而去。
田间空旷,行人渐少。这一路除了将军府的人外竟然没有别人。
“娘亲,现在天还没黑,怎么路上这么少人啊?”颜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外面,实在受不了前面马蹄带起的黄土飞扬,回过头来找连氏说闲话。
“这里只是城郊,平时没有这样冷清的吧?”连氏还没有说话,赶车的老张就过头来答话。
“大伙注意,加强警戒!”护卫队长颜丰听到他们的对话,前后看了看,没见可疑事物,但还是吩咐下去。布置完毕,他的目光停留在颜容她们坐的马车几秒才移开。
连氏听到了车外护卫们的布置,也掀开车帘看了几眼,然后安心地坐回去。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还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事?一时半会儿行人稀少也不奇怪。”安慰了两个女儿,她就笑着问她们太清观里那几株菊花如何好看。
颜容靠着个软枕昏坐,耳边充斥着颜宛兴奋的诉说。连氏微笑而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句。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同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叫。
“老张,什么事?”连氏声音还算平稳。她轻拍着颜宛的背,一面安慰她一面等着车夫回答。
“回夫人,没事,就是半道突然冲出个人,骑着快马差点和我们撞上。人已经跑远了。”老张气愤地回话。
“回夫人,我已经派人去追了,必会给他个教训,请夫人放心!”颜丰有力的声音在车壁外响起,顿时就让人安了心。
“好,就由你安排!”连氏很快地答,然后沉思了几秒。
“娘亲,那些人见了将车府的马车怎么敢不让路,还跑马?太可恶了!”颜宛嘟着嘴气道。
颜容对特权的享受不像这些土生土长的人那么理所当然,她忍不住驳道:“可能是人家家里出了急事,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连氏颇为赞许:“阿容的推测虽然不一定准确,但能用宽容的心态看待问题,很好!”
颜宛一听连氏的话,不高兴了:“娘亲!我不依。就是有天大的事,他也应该在差点撞人之后知会我们一声而不是直接跑了。就是那人不对!”
“阿宛说的也不错!”连氏笑眯了眼,“你们都用了脑子!”
颜容收到颜宛飞过来的挑衅目光,不以为意地转开视线看窗外。接理说做错事的人是应该要道歉,但人家知道这将军府的车里坐的是谁?如果是个不依不饶的主,那还不误事?退一步来说,就是他没有什么急事,只是不小心冲撞,那也不能保证坐在有颜家徽章马车上的人会放过他。肇事逃逸,从古到今都有发生,就是这么个道理。
轻纱窗帘外此时不见了大片田地,而是一些长满荒草的土坡。
“娘亲,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是走这条路吗?”颜容又拨开车前的帘子,想看前面是不是很多土坡。
“当然是啊,城南出来只有这一条大路!你睡了一路吗,连这个都不知道!”颜宛讥道。
“是这样?”颜容没在意她的讥讽,还是问连氏,“娘亲,前面还是很多土坡吗?”
“我也不清楚。”连氏从未注意过这个,“问问你丰叔就能知道了。”
“不用舍近求远!”颜容嘻嘻一笑,“张大叔,前面一段路是不是很多土坡?”
“回三娘子,前面几里都是如此!”老张很健谈,“这一片不易开垦,一直都荒着呢!”
“荒着?”颜宛的眼睛亮了,“有没有野兔狐狸什么的?有没有人在这里打猎?”
颜容眼有些好奇。在她的想像里,打猎都是在树林子里或是在深山老林里进行的。
“有是有,但也就附近村子里的小孩子们有时间来折腾折腾,大人们哪有这时间啊!”老张哈哈笑,甩了个空鞭。
颜容溜了一眼四周,就看到犹如待发之箭的护卫们。是了,如果要埋伏,这段路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默默放下帘子,她抓紧车把,并轻声提醒其他两人。
连氏赞赏地看她一眼,点点头,示意颜宛照做。颜宛瞪眼,很不服气:“娘亲都说了,这里是天子脚下,一向太平!”
颜容不知要说什么。她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气氛似乎变得紧张起来。旁边颜宛依旧任性,连氏依旧平静,又让她对自己这不对劲的感觉感到怀疑。
“有埋伏!”护卫长颜丰大喊,“保护夫人和娘子们!”
“是!”整齐的应声中,骑士们有秩地围紧马车。
“老张,继续赶车,加快速度!”颜丰再次号令。
“是!”老张也大喝一声,甩下双鞭,双驾马车便飞奔起来。
“啊!”颜宛身子不同向后倒去,连氏忙伸手拉住,她便靠去了连氏怀里。
“阿容,还娘亲这里。”连氏心疼小女儿。
“不用了,娘亲。你们要坐好!”颜容摇头。三个人在一起虽然有可能觉得有依靠而放松些不那么紧张,但那样坐明显不如她一个人坐得稳,连氏也不像现在这样可以有一只手握把手一只有扶颜宛。
“上!”响雷似的大喝声。
透过轻纱车帘子,黑布蒙面人从两边土坡里冲出来,招呼也不打就动起手来。
颜宛惊叫,连氏捂住她的嘴。颜容飞快放下帘子,坐到车门口。并示意连氏坐到后面,远离车门车窗。
连氏已经看清马车外的形势,蒙面人明显比自己这一方的人多,从四个方向像尖刀一样插圈子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马车里的人来的。她在颜宛身上点了两下,就把她塞到后座下面,那里原是放行李的地方。
颜容看着像自己一样贴靠在门边的连氏,越发确定她一定也是身怀武功,只是不知水平如何。希望不是自己这样的三脚猫功夫,空有几招花拳绣腿。
她的耳朵几乎竖起,马车外的每个声音都清楚地传进来。长枪刺进肉体里的闷响,鲜血涌出的声音,马儿嘶呜,人们的呼喝,这些声音都交集在一起,混着从淡变浓的血腥味,空气翻涌,颜容觉得自己的胃也跟着翻滚。
“夫人,小心!”颜丰的声音离马车有两米远,但一个脚步声却近而快,他话音未落,马车门帘就动了。
连氏早从腰部抽出软剑守住车门中部,颜容从靴里抽出短匕首蹲在车门前守下部。听到声音她们都屏住呼吸。
蒙面人一个虚招闪过守得最紧的颜丰,心里一阵狂喜。颜丰想回身拦住,蒙面人后面跟出一个接了他的招。颜丰挂心马车里的女主人,一分心差点中剑。眼见赶不急救援,忙高喊出来。他这是无奈之中的死马当活马医,本不抱几分希望。
车帘一动,连氏的长剑已经冲出,当车帘打开一个口伸进一个头时,她的剑已经贴上了蒙面人的脖子!
颜容耳朵动了下,小身子像炮弹一样冲到对面窗帘前。
匕首准备地刺进伸进来的一个胳膊,那人大叫一声缩回去。
“援兵来了!”不知谁叫了一声,将军府护卫们的士气顿时暴涨。
但这个时候,也是狗急跳墙之时。
“快!”不知哪个蒙面人高喊。
那些人顿时像不要命似的往里冲。
连氏的剑稳稳地守住马车门,颜丰在外拦下大部份攻击,她在里面就显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颜容守两边窗子,马车太宽,匕首太短,却是惊险连连。
“阿容,到后面去!”连氏大喊。
门帘和窗帘在打斗里脱落,车外的情形一览无遗,车内的人同样也躲无可躲。颜容很清楚连氏一个人绝对护不住三个地方,只得咬着牙来回奔波,一把小匕首挥得寒光闪闪。可她毕竟人小手短,兵器更短,只能逼退蒙面人的攻击,却对不上人家的要害。
颜府人涨起来的士气渐渐回落,形势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颜容再次挥动小匕首刺进一个人的手臂,另一面一把长剑伸进来,马上就要刺到连氏的后背。
“娘,后面!”颜容眼前一片血色,几乎晃瞎她的眼。
她回身刺进那人腋下,同时扑倒在车里。
“阿容!”
“三娘子!”
“阿容!”
颜容晕过去时,耳边听到三个声音叫自己。她竟然还有精力分析:一个是娘亲,一个是颜丰,还有一个是八皇子吉瑜景!
援兵真的来了!颜容陷进完全的黑暗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