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七月,天气已是十分的燥热,崎岖的山路之上,柳眉懒洋洋的敲着铜锣,嘴里不停的抱怨着:“奶奶的,你们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躲在伞盖下边乘凉,却让老娘辛辛苦苦的走路,还敲个破锣,晒着毒辣辣的太阳。”
柳眉心中不满,唯有拿手中的破锣解气,这锣声反倒敲得愈发的响了。
月芽儿看着有些不忍,冲着萧俊柔声商量道:“柳眉姐姐看上去好辛苦哦,要不月芽儿和柳眉姐姐轮换着敲锣吧。”
萧俊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她年长你几岁,这做姐姐的总是要让着做妹妹一些的,娘们,你说是这样吧。”
柳眉被萧俊将了一军,鼻中重重的哼一声,一槌重重的砸在铜锣之上,仿佛和这铜锣有着莫大的仇恨。
几人调侃说笑着,一路沿着盘山道,来了一处山岗之上,此处名叫塔儿岗,在这一带地势最高,驻扎着十数名乡勇,正借助着地势瞭望着周围的动静,萧俊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展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随后取出千里眼,向四周望去,此地视野极为开阔,却见连绵的山势之中,几乎每一处山路隘口之处,都有着乡勇或是官兵在把守,山林之中,似乎也有数队乡勇在细细的搜山。若是寻到了赵无极几人的踪迹,可是有着丰厚的赏银的,这些乡勇倒也十分卖力。”
萧俊略沉吟了一下,随即揽住月芽儿的肩膀,装做指点风景的模样,随意的冲着远处的一处山洼指点了一下,萧俊现在的位置处于峰顶,极其明显,只要不是位置太偏僻,都可以在远处看到萧俊的动作。
萧俊指点了半天,估计着赵无极等人十有**应该能够看到自己的动作,这才转身冲着柳眉吩咐道:“娘们。你先到蛇蝎岭隘口前寻个隐蔽处等着我们,等我们一到……”
萧俊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乡勇,在柳眉耳边耳语了起来……
柳眉的神色却是愈发的凝重了起来。低声道:“秀才,我们的背后可是各自有着一大家子人的,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可要慎重啊。”
萧俊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此事不会连累到你的。”
随即却是神色一整,说道:“大丈夫处世当恩怨分明,我既然欠了别人的恩义,总是要还回去的,便是因此丢了性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此事我已有了计较,放心吧,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是不出岔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柳眉咬了咬牙,说道:“奶奶的,自从认识了你。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老娘就没少干,如今还他娘的越干越大发了,我说秀才,咱是生死兄弟,你可得悠着点儿。”
柳眉说完,没再啰嗦什么。牵着战马便径直下了山岗,萧俊则是带着月芽儿。直奔刚才指点的那处山洼行了过去。
萧俊所指的那处山洼名叫布袋坳,与其说是一处山洼。倒不如说是一处山谷更加确切些,谷中林木茂密,加上岩壁的遮挡,倒也有些山顶之上瞭望不到的死角。
萧俊带着月芽儿,在路上寻了一处密林换回了常服,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赶到了布袋坳,萧俊寻了一处死角,隐入密林之中,用粗绳打了一个略有些奇特的结,捏在手中,便耐心的等候了起来,没过多久,周围的草木忽然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紧接着,一位年愈六旬,须发皆白的圆脸老者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几眼萧俊,揶揄道:“若是老夫没有看错,你便是在甘凉大地,平定准部悍匪,以千名乡勇,挫败数万山匪,威名赫赫的萧知县吧。”
萧俊见赵无极语气之中大有敌意,叹了口气,翻身拜倒,拉着月芽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说道:“萧俊拜见恩师。”
赵无极却是侧身不受,冷冷道:“萧知县官运亨通,飞黄腾达,此等大礼,老夫可是承受不起。”
此时,在赵无极身后的密林里,不知何时,又钻出了四人,其中一人,萧俊倒是认识,正是洪开山,除了洪开山之外,其余三人,一人二十余岁,另两人大约年逾四旬的模样,身上皆散发着一股彪悍之气。不过这几人此时却都是面色不善的看着萧俊。
萧俊拜完了赵无极,施足了礼数,这才站起身形,淡淡道:“萧俊此次前来,仅是为了报恩,你们若是信我,我自有办法救你们出去,你们若是不信我,如今各隘口都被清军牢牢守住,怕是插翅膀难飞。”
赵无极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萧俊,半晌之后,忽然道:“你为何要到甘肃来歼灭准部马匪?坏王大帅大事。”
萧俊不卑不亢的答道:“仅为解黎民于倒悬,还天下于安宁。准部马匪纵横甘凉,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弄得民不聊生,萧俊自认为此举乃是为民除害。”
随即却又反问道:“便是有这准部悍匪相助,恩师觉得王屏藩和王辅臣二人便能稳稳的占住西北?在徒儿未平定准部马匪之前,清军便已经占据了主动,将王辅臣与王屏藩二人压制于平凉和秦州两处,不仅如此,南方战线上,清军也已将将台湾郑氏压制回了台湾,并且将周军压制于岳州、长沙等数座大城之内,现在清廷彻底平定藩乱,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赵无极却是冷冷的回道:“古往今来,反败为胜的例子不胜枚举,我军现在处于劣势,却也并非没有反击之力,多一分助力,便多一分反败为胜的把握,你一举解除了清军西线的后患,便西北战局彻底陷于被动。我赵无极一世英明,却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说罢脸上现出愤闷之色。
萧俊将月芽儿拉了过来,说道:“十年前,我和月芽儿引开追杀您的官兵,救了您一命,可是您知道么,月芽儿的父亲原本是一名青壮衙役,为人豪爽,县境之内盗匪横行,总是要有一些青壮来维持治安的,给百姓一个安宁的环境。可是有一天,您带人杀入城中,为了维护县境内的秩序,月芽儿他爹被您亲手杀死,月芽儿她娘,为了养活月芽儿,被迫沦落风尘。”
“恩师矢志不渝,效忠前朝,徒儿是极为敬佩的,但如今天下渐安,恢复前朝道统已不可能,恕徒儿直言,您现在所为,除了徒伤人命,侵扰地方,对天下百姓并无益处。您认为徒儿做得不对,可徒儿现在所做所为,皆是保一方百姓富足安宁,不再受战乱、盗匪、饥寒之苦,却不知徒儿所为,究竟哪里错了?”
萧俊说完便同样注视着赵无极,师徒二人对视良久,均看到了对方眼中对自己立场的坚持。
月芽儿听闻自己头脑中没有任何印象的爹爹是被赵无极杀死的,先是微微一惊,随后便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赵无极。
见萧俊和赵无极话不投机,赵无极身后那名二十余岁,生得浓眉大眼的年轻,突然抽出身上的重剑,于三步外虚指萧俊,冲着赵无极道:“爹,和此人啰嗦作甚,待孩儿直接砍了他的脑袋,替爹爹清理门户。”
除洪开山外另外两人见这青年亮出了兵器,也纷纷抽出腰刀,与这青年结成扇形,隐隐将萧俊围住。
赵无极却是低声喝道:“住手。”
这三人见赵无极发话,都是有些不情愿的将兵器撤了回去。
洪开山此时趁机走上前来,在赵无极耳边低语道:“师傅,大丈夫能屈能伸,莫不如趁此机会速速脱险,小师弟的为人,徒儿还是信得过的。”
赵无极听了洪开山的劝导,思虑了半晌,这才冲着萧俊喟然道:“我赵无极两次身陷绝境,却两次遇上了你,这也许是天意使然,也罢,此番我等便将性命交付于你手中,你若是将我等救出,我赵无极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之后,你我便恩断义绝。再无师徒之名。”
萧俊见赵无极主动和自己撇清关系,却也没说什么,他毕竟身为朝廷命官,二人阵营不同,了却了相互间的瓜葛对二人都有好处。赵无极身后的几人见萧俊辞锋犀利,赵无极也已经拿了主意,均是保持了沉默。
随意的扫视了赵无极身后几人一眼,萧俊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你们常年袭扰清军饷道,想必是应该留下了几件号衣,以备不时之需?”
赵无极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萧俊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铺在地上,取出一根小巧的狼毫竹笔,在地图上标了不少圈圈杠杠,这才说道:“这图中被圈点之处都是设有乡勇把守的,这几处划杠的则是刚才在山顶上看到的搜山乡勇的位置,我的谋划是,我们估算好搜山乡勇的移动路线,然后从脑中山和纸婆河之间的密林穿过去,赶至塞坡岔附近,然后潜伏一夜,待第二日,你们扮做我的护兵,穿过塞坡岔,直插蛇蝎岭隘口,这条路线虽然需要穿越较长的密林,绕些远,但却胜在稳妥,一来搜山的乡勇离这条路线比较远,二来只需经过塞坡岔和蛇蝎岭两处隘口,到达了蛇蝎岭之后,在那里有我的一名兄弟接应,到时候我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