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天气热得象蒸笼,如今已是六月盛夏。
正午时分,一处被山峦围绕着的广阔原野之上,二十余名身披硬甲的军卒,在一名武官的带领下,每人骑着三匹健马护送着三辆大车,无精打彩的前行着,
萧俊手搭凉棚,向四周望去,原野之上一片宁静,并没有敌袭的警兆,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了起来,为了试探准部马匪的实力,数天前,他在提督衙门领了一份穿越甘凉、前往嘉峪关押运饷银的差事,由于甘凉马匪的存在,此次饷银的押运,仍然采用多路出击,以十几路疑兵的方式,将真正的饷银隐藏起来,萧俊这一路押运的是空车。
为稳妥起见,萧俊此次将老哨骑全部带了出来。
萧俊正观望着周围的情况,左侧百余步开外,两名负责警戒左翼的游哨,忽然骑着六匹健马,疾疾的奔了过来,口中大呼道:“敌袭、敌袭。”
这些身经百战的哨骑们,听到警报之声,原本有些萎靡的神色,立即消失不见,眼中瞬间冒出浓浓的杀意,以极快的速度将大车围在中间,飞快的套上棉甲,随后将大盾持于手中,列成矩形的防御阵形。在右翼游动的两名游哨,也迅速的返回了队伍当中。
仅片刻之后,远方一处起伏的高地之后,便见到漫天扬起的烟尘,随即哨骑们便见到百余名矫健的骑士,一人三骑甚至四骑,骑着数百匹健马,手中举着弯刀,口中狂呼着蒙语,嗷嗷吼叫着便冲了过来。
萧俊见状,心中却是一喜,总算没有白等,终于等来了一股准部悍匪。
这些骑士显然久经战阵,见对方人人身披双层精甲,端坐于披了一层棉甲的精良座骑之上,一付杀气腾腾的模样,倒也不敢怠慢,在冲至距大车百余步时,没有直接展开冲锋,而是忽然分成两列,宛若两条长龙,从结阵防御的哨骑们两侧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掠过,同时手中的马弓抛射出了一轮箭矢。
马弓力小,骑射因马背的颠簸,准头亦是较差,因此哨骑们出于常识性的判断,对于马匪的抛射,倒也没什么畏惧,不过,当这些马匪们将手中的利矢激射而出的一刹那,哨骑们的脸色立时就变了,这些由高速飞驰的马背之上,攒射而出的箭矢,不仅力道极为劲猛,而且准头极佳,竟然丝毫不比步射逊色多少。
哨骑们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逼的手忙脚乱,好在他们久经战阵,又早已用手中的大盾结成了盾墙,牢牢的将自己和座骑护住,倒也抵御住了大部分箭矢,但仍然有十数枚流矢越过盾墙,将后方的战马和哨骑射伤。轻敌大意之下,两名哨骑大腿上各中了一箭,一名哨骑肩膀之上中了一箭。
萧俊见这些马匪箭矢如此强劲,心中不由得一沉,仅一轮交锋,自己这边便伤了三人,他虽然没和这些生长于大漠的骑兵们交过手,但至少在书上看到过他们的战术,遇到自己这等重骑兵,通常的战法便是利用轻骑反复游射袭扰,待对手疲惫不堪,因伤减员严重时,再突然冲过来解决战斗。
眼见着这股马匪于远处重新列阵,打算再次冲过来袭扰,萧俊当机立断,冷冷道:“准备大火箭。”
四名哨骑立刻飞身下马,两个箭步便窜至大车旁,随即将其中的两辆大车的布幔掀开,露出了里边的百虎齐奔巨型火箭,此时马匪们已奔至百步以内,正准备再次散成两列长龙袭扰,却见不远处的重骑忽然散开,紧接着便见到四名重骑以极快的速度将两辆轻车车头对准了他们,随后闪电般的引燃轻车上的引线,刹那之后,无数道火光由轻车之上腾起,数百道劲芒,闪了一闪便激射至马匪们的面前。
这种大火箭的射程高达五百余步,百步之内,杀伤力丝毫不逊色于鸟铳。萧俊原本以为这一轮火箭突袭,至少也能够射死射伤对方二三十人,却未曾料到,这些马匪极为机敏,几乎在引线被引燃的一刹那,齐齐的横转马身,然后以一个干净利落的镫里藏身,身形飞快的缩至了马腹之后。
几乎在马匪们身形缩至马腹后的一刹那,无数道疾飞而至的利矢也已激射而至,瞬间便没入到了数十匹战马的胸腹之内,顿时战马的痛苦嘶鸣之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这一轮火箭突袭显然激怒了这些马匪,他们不再采用什么袭扰试探战术,见哨骑们人少,略略安抚了一下被射死射伤的爱骑之后,随即飞身纵上没有受伤的战马,结成半包围的态势,直接怒吼着冲着哨骑们便冲了过来。
萧俊见这一**火箭居然连对方一人都未伤到,脸色更加阴沉了些。略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列矢锋阵冲出去。”
哨骑们听到军令,立刻大声呼喝了一声:“呼。”随即迅速排列成了一个巨大箭头,萧俊列于最前方,德爷和钱大壮位于第二列,组成矢锋,其余的哨骑组成箭头的两刃和尾翼,阵形的中间留几名哨骑,手持长枪居中策应。
迅速组成了阵形之后,萧俊立刻大喝一声道:“冲。”随即策动着战马,缓缓加速,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冲着马匪包围圈的左翼使直刺了过去。
马匪们见哨骑们连备马都吊在了矢锋阵形的尾翼,摆明了一付要夺路而逃的架势。立刻收紧阵形,将包围圈缩小,冲着哨骑们便更加玩命的直冲了过来,数吸之后,两股骑兵瞬间对撞到了一处。
萧俊手持一根狼宪长枪,位于阵形的最前方,见一名马匪高举着马刀,嗷嗷大叫着,骑着健马冲着自己狂奔了过来,略略调整了一下手中长枪的姿势,在二马马头即将交错的一刹那,突然猛的用力一磕飞霜的马腹,飞霜吃痛,拼尽全力的向前一窜,萧俊借助着飞霜不可思议的冲速,夹于腋下的长枪瞬间便已经刺到这马匪的胸口。
萧俊数年以来与人征战厮杀,凭借着这一招突然袭击,不知挑落了多少周军的骑兵,其中不乏周军精锐,但今天萧俊所面对的这位来自游牧民族的马匪,虽然身形不见得比周军精锐更为利落,却对马性极为熟悉,见飞霜神骏,几乎在飞霜发力的一刹那,便预见到了萧俊接下来将会有极为迅猛的一击,这马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对萧俊的攻击,而是身形疾疾的向后一仰,一记娴熟的单边铁板桥,身形飞速的躲入了马腹的另一侧,萧俊势在必得的一击,几乎是擦着这马匪的胸膛掠了过去。
哨骑们毕竟是重骑,又结成了突围阵形,马匪们虽然极为悍勇,却都是轻骑,哨骑们轻易的便刺穿了马匪们的包围圈,不过萧俊此时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双方这一轮肉搏,虽然哨骑们挑落了对方三人,但这些马上功夫极为娴熟的马匪仅是受些轻伤,而哨骑们身为重骑,居然也有两人被对方硬生生的撞落马下,还好哨骑都有铁链将自己绑缚在马上,虽是落马,却也在同伴的照应下,被座骑拖出了敌阵,倒也有惊无险。
眼见着马匪们纷纷拨转马头,打算继续对自己这只机动能力相对较差的重骑展开围追,萧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飞快的盘算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这百余马匪,论马战功夫,几乎个个不比哨骑差,骑射功夫更是强于哨骑,如今身披轻甲,又占据了机动能力强的优势,若是和他们硬拼,自己这帮人今天绝对是凶多吉少,而自己这边唯一的优势便是,马匹略好些,能驮着重骑冲锋的马匹自然是极精良的。
迅速断明了情势之后,萧俊没有再继续思索下去,而是大声命令道:“除去甲胄器械,逃。”
哨骑们听到这命令,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齐齐满脸不甘之色的大吼了一声,紧接着便一边策动着战马,一边飞快的将身上的棉甲、皮甲、弓矢、三眼铳等物扔掉,只留下一件防身的刀剑,仗着马快,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兰州城兵营之内的校场上,柳雷带着三十名新哨骑,此时正刻苦的操练着,这些日子以来,在老哨骑们的吹嘘之下,这些涉世未深的少年,耳朵里灌的,几乎都是“前辈”们如何的神勇,如何在萍乡之战,“飞”上高台,如何在长沙之战,力敌山岳般的巨象,如何面对千余悍匪冲锋,将敌人杀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在柳雷等人心中,哨骑们几乎已经是偶像般的存在。
新哨骑们正操练着,却忽然发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前辈”们,却是一个个穿着布衣号坎,垂头丧气的从兵营之外走了进来,其中有几人还受了伤,新哨骑们大敢惊奇,究竟是哪路神仙?竟然将这些神勇无敌的“前辈”们杀得片甲不留?
哨骑们正没有好气,见新哨骑们满脸八卦的模样,立时便找到了渲泄的所在,纷纷大声呼喝着去“训练”这些少年去了。
萧俊此时却是愁眉紧锁,他所率领的只是十几路疑兵中的一路,那些准部马匪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兵分十几路,进行围堵,自己遇到的应该是其中的一路,却未曾料到这股马匪战力竟然如此强悍,这千余马匪,看样子,竟然个个马战功夫都是清军白牙精锐的水准,骑射功夫更是比哨骑们都要强上些,难怪会横行甘凉,这千余马匪,便是有万余清军结阵与之作战,都未必会落在下风。
难怪这些马匪会将清军甘凉地区的主力,逼迫得龟缩在甘凉卫城之内,不敢轻出,想是怕丢了城池,更不敢东进,从东翼对平凉展开包围,应该是怕被这些马匪断了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