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朦胧中,我似乎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飘渺的歌声,带着绵绵的清美和幽幽的空灵。
我坐起身来,静静的听了一会儿,眼睛不由自主的循声而去,却见墙角处摆着一台板栗色的老式留声机,里面正轻柔的反复播放着一首很老很老的歌曲。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那是一台很古老的立式留声机,古朴高雅,有着镀金的立柱,四角纹有镂空的美丽花纹,一看便知是贵重原木制成。这音乐便是从那闪烁着栗色金属光泽的喇叭花里发出来的,它高昂着头,张大着嘴,似乎在朝着我这里唱着歌,极力想要倾诉什么似的。
听着这温柔和谐的曼妙乐曲,我顿时思绪如细雨纷飞,感觉心里的戾气也在一点一点的消逝,眉头也舒展开来,紧绷的脸颊线条也开始慢慢柔和。
我安静的聆听着,一遍又一遍。
有个人走了进来。我垂着眼帘,没有看他,我知道是江少品。
他轻轻的走过来,坐在我身旁,也静静的聆听着,一遍又一遍。
音乐声渐至小了下去。
江少品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大大的挎包里,取出来一截女人手臂的仿生义肢,递到我眼前。
我瞧着这手臂,逼真极了,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截假肢。那柔软的皮肤,那修长的手臂,那细腻的毛孔,那饱满的指甲,那富于光泽的手背,那灵巧的手指头,还有那皮肤下面纵横交错的淡青色毛细血管,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一切都那么的完美。
望着它,我的心里忽地有了一些毛骨悚然。这就是我的新左臂吗?它在打量着我,我也在打量着它,我们都不信任对方。我不想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害怕它,我甚至敬畏它。
这时候,江少品说话了,“来,我帮你装上!”说着,他就很自然的伸手来扶住了我的肩膀。我一惊,下意识的想摆脱他的手。他放开了,默默的瞧着我。
“我,我还不习惯。”我小声的嗫嚅着。
“过一阵子就会适应了,要锻炼的。”江少品眯了一下眼睛,缓缓说道。
我不由得瞅着他的右臂。
他一下子心神领会,撸起袖子,就把手臂伸到我眼前了。我再瞧了瞧他的左臂,他微微一笑,一起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俯下身来仔细观看着,一模一样,不分彼此。只是,只是左臂会呼吸,而右臂不会,我的心里不由得袭进一丝莫名的悲哀。
“其实适应了,也就没什么了。”江少品面带笑意,说着,“尽管这个适应的过程有些艰难,心理上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不过,当你真心接纳它的时候,慢慢的,它也就会和你融为一体,真正的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我满脸狐疑的瞧着他,忽然吐出一句话,“你没在这手臂上做什么手脚吧?”
他一怔,笑容凝固了,脸沉下来,讪讪的反问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在怀疑我?”
“我不得不怀疑!”我回答说,“你也不想想你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涉及到你的每一个事件都让人疑窦丛生!”
“哼!你的意思是我救了你,帮了你的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别有居心?”江少品冷笑着说道。
“难道不是吗?”我开始发问,我可不想因为受了他的人情,就把心里面的疑惑压抑着,装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任他左右,由他摆布。不管怎么样,我得一是一、二是二的问清楚了,就算他不说实话,那至少我也可以旁敲侧击的套出一些东西来。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要理智,千万不要被他的柔情、体贴和无微不至的关怀所迷惑了,万一他真的是假仁假义、居心叵测呢?那我岂不是要被他利用了?到头来,他像扔掉一块破抹布一样把我给晾在一旁,或者直接给玩完了,那我到时候可真是欲哭无泪,想后悔也来不及了,真的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而且还冠个什么“傻蛋”之类的名声,这样的结局我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所以,我不想那么快就信任他,依赖他,打定主意后,我决定直接明了的问,估计应该会有效果。
江少品皱着眉头瞧着我。
“江少爷,你救了我,我心里真是感谢你!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你邀约我来这个到处诡异黑暗的山庄,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当然你也就无所谓救不救的了!”我盯着他,仔细观察他脸上的微妙变化,“你既然让我帮了你的忙,摆脱了梁安娜,这次救我也就当还了情,我们两清了。”
他不说话,仍然瞅着我。
“但是你用什么香迷倒我,把我骗进你们的黑窝,害我差点葬送了清白,丢了小命,你这难道也是在帮我吗?”我逼问着他,“你口口声声说你对我好,我怎么没感受到呢?反而深切的体会到你处处算计我,想置我于死地?远的不说,就这死尸坑的事,你敢否认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难道你不是在最后一刻良心发现救下我来的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活在坑里面的欣喜若狂,你敢说你没有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江少品一边听着我的话,一边默不作声。
我见他不回答,便说,“没话说了?默认了?看看,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怎能叫我不怀疑?俗话都说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你骗了那么几次,还不长点记性,我可真就傻到家了!”
江少品眯起了眼睛,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们对视了半天,他开口了,“你不觉得你问的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吗?”他的目光冷得像冰棱一般,使劲的割着我的心,“如果我现在坐在警察局里面,你可以这样问我,说不定我也会回答上两句,但你要明白,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我这么对待你,已经是仁至义尽,开了先河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你这条命,说真的,我本来是不屑一顾的,知道吗?就是贱命一条!要不是你的音容笑貌总让我想起某个人,也许你早就死上几百次了,说得再狠一点,已经躺在死尸坑里发臭发霉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和我咄咄逼人的讨价还价!”
我的心又开始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我奉劝你一句,在我面前,你最好什么都别问,你心里要清楚,问也是白问!我就搞不懂了,你一个女人家,干嘛非得要卷入到这漩涡中来?”他沉吟了一下,见我眼里噙着泪水,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柔和,“你就套上这义肢,好好的呆在这里,哪儿都别去!出了这门,你要遇上什么事,说实在话,我可不一定保得了你!到时候,你丢失的就不仅仅是一只手臂的问题了,不是我吓你,也许你会死得很惨很惨的!”
他的这话说得如此冷酷无情,把我寄托在他身上的潜在的美好幻想一下子打破了,随风而逝,荡然无存。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的就下来了。
江少品默默的看着我哭,有些于心不忍,伸过手来捧起我的脸颊,眼里尽是怜惜和心痛,他与刚才判若两人,温柔的对我说,“你不用一直呆在这里,我会找个机会,把你送走,出去之后,你好好的过日子,把这些都给忘了吧,就当是一场噩梦!”
我哽咽着说,“可是我的那些朋友呢?你能不能帮忙帮到底,救救他们!”
江少品脸色一变,他立即放开了我的脸,侧到一边,冷冷说道,“这个我恐怕办不到!你那些朋友,就得看他们的造化了,是生是死,由天吧!”他瞟了我一眼,吓唬我,“你可别想着去救他们,到时候救不了还得赔上你自己!听清楚了吗?”
我望着他,心里琢磨着,看来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帮助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必须自己想办法。现在我得稳住他,巧妙利用他对我仅存的一点点好感,得到更多的信息。目前,首要任务便是装上这只假手臂。
于是,我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请求他说,“给我装上手臂吧!我听你的就成!”
他的唇边露出若隐若现的满足的笑容,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的仿生手臂给装上了,并且耐心的教我怎么用力,怎么谐调,怎么收缩自如。
我偷偷瞧着他,看他又变成一脸的孩子气,不由得就糊涂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