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阿慧忽至。
她一袭红衣,唇角有着殷红的血迹,一脸憔悴,脸色苍白得骇人。我刚要做声,她竖起指头放到唇边“嘘”了一声,示意我跟她走。
我的魂魄袅袅上升,不觉出了躯壳,随着阿慧飘了出去。临行之前,我侧头回望,只见周永刚睡得很熟,在睡梦中露出了孩童般的笑颜,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睡得也很熟,也露着孩童般的笑颜。
长叹一声,便急随阿慧而去。
静谧得有些诡异吓人的山庄里面,天是那么的黑,黑得我已经分辨不出前方的路。阿慧周身散发着红色的微光,仿佛一个红色的灯笼,飘浮在前边,指引着我的方向。
不一会儿,她轻声对我说,“到了。”我们停住脚步,阿慧指了指前面一簇簇枝繁叶茂的矮树丛,要我躲藏起来。
这是一个土丘,我们居高临下,举目望去,可以看得见下面的空旷之地,没有光亮,却是黑雾缭绕,煞气冲天,鬼影重重。
果然不久,来了一群装束怪异的人模样的鬼东西,他们头戴竹笠,身着乌色长袍,风吹袍动,没有双脚,拿着类似长鞭一般的软鞘,正在狠命的击打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那些飘忽不定的人被打得惊声尖叫,痛苦呻吟,左冲右突,却总是无法脱离长鞭软鞘的控制。而那些打人者却发出一阵阵欢快的怪叫和恶狠狠的长笑声。
我看得心惊肉跳,不由得朝着阿慧望去,小声问她,“那些人为什么挨打?”
“那些不是人,而是人的魂魄,是奴隶。”阿慧幽幽的说,“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鬼魂,蒙冤受屈、身不由己、受尽折磨、无法重生的鬼魂……”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而那些打他们的恶鬼,是鬼打手,由人控制,为虎作伥,心狠手辣,极为可怕。”
“那怎么办?”我问。
“斗争!”阿慧轻声但很坚定的回答,“其实,鬼打手虽然可怕,但他们还好对付,可怕而难以对付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在幕后操纵他们的人!他才是我们真正的对手!”
“那个人是谁呢?”我禁不住问道。
“这个幕后操纵者不是鬼魂,我无法查证,给不了你答案。”阿慧回答说,“但他法力高强,居心险恶,极为阴毒,我都差点被他俘获,差点像那些可怜痛苦的魂魄一样,被他掌控,由他奴役。所以,你要多加小心。”她转过脸来,如白纸一般,面无血色。她瞧着我,缓缓说道,“我是异界的蒙冤者,你是阳世的受害人,我们只有联手,才能对抗那个操控阴阳两界的恶魔!不然,我会灰飞烟灭,你也恐怕难逃一死。”
忽然,空地里响起一个沙哑而短促的声音,“谁?谁在那里?”我赶紧透过树丛缝隙定睛一瞧,大吃一惊,不由颤抖起来,那鬼,那鬼竟然是已经被枪毙的崔子黑,他的额头被子弹打得稀烂,上面的弹孔模糊可辨,依稀还在“汩汩”的流淌着鲜血,脸色铁青,印堂发黑,乌气环绕,神色狰狞,十分的可怖。
一听崔子黑的叫声,鬼打手立即停止了殴打取乐,奴隶们也被逼迫着噤若寒蝉,动弹不得,我和阿慧急忙相互使了个眼色,屏声息气,不敢言语,整个山庄静了下来,一片死寂。
“你去瞧瞧!”崔子黑恶狠狠的命令着身旁的一个鬼打手。
那鬼应诺了一声,有些胆寒,崔子黑高高举起软鞘,使劲给了他一鞭,鬼打手吃痛,缩着头,垂着手,急急漂浮过来,探头探脑的瞧了一阵子,左扒拉一下,右找寻一下,没见任何人鬼踪迹,便匆匆离去,回去禀报崔子黑,已经仔细搜寻,没见着任何鬼和人。
于是,崔子黑松懈下来,转过头去,继续带领着那帮鬼打手,残忍的虐待着鬼奴隶们,他们尖利刺耳的笑声伴随着鬼奴隶们痛苦的哀嚎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阿慧轻轻拉着我,不露声色,翩然离去。
到了周永刚的住处,她便放开了我的手,眼里都是期盼和希望,她说道,“我和周永乐是异界里的一对鬼鸳鸯,你和周永刚是阳世间的一双好伴侣,你们能走到一起,我真的很高兴!我们会在异界里祝福你们!”她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良久,她忍回泪水,说道,“你去吧!记着我的话!”
我刚要走,阿慧又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袖,幽幽说道,“你们身处险境,你和他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缓缓离去。
当我回转神来的时候,周永刚睡得正香,我拉起被子,刚要给他盖好手臂,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嘭嘭嘭!”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周永刚被惊醒了,见我也坐了起来,便睡眼朦胧、一脸歉意的看了我一眼,从床上一蹦而起,没好气的朝着门大声骂道,“谁呀?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门外传来一个醉醺醺的少女声音,“永刚,是我!我是梁安妮,永刚!”她嗲声嗲气的叫着。
周永刚厌烦的皱起了眉头,他压抑住自己十分不满的心情,大声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吗?”
“呵呵呵,永刚,请你去看好戏呢!”梁安妮傻乎乎的笑着回答。
“我不想去了!你们好好玩吧!”周永刚说。
“不行!永刚,你一定要去!要不然我会生气的!”梁安妮还不死心。
“我真不想去!”周永刚烦躁的倒在床上,把我拉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
“永刚!”梁安妮有些恼了,“难道你不想见你喜欢的梅成香了么?”
周永刚一听,气得咬着牙,就要发火大骂,我急忙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冷静,然后悄悄在他耳边说,“我中了他们的毒,要找解药!”
他恍然大悟,忍了一下,翻爬起身,装作很无奈的大声回答说,“好吧!”他轻轻碰触着我的脸颊,柔声说道,“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我点点头。
周永刚穿好衣裤,刚要走,我拉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叮嘱,“小心!我等着你!”
他信心满满的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就开门走了出去,随即紧紧的拉上了门。
刚走出去,周永刚便“哎”了一声,我心一惊,却听他说,“安妮小姐,别这样!”估计那个女孩子想逗他,没得逞。梁安妮捏着嗓子,不满的说,“怎么了?靠一靠也不行吗?”
周永刚扯开话题,问道,“就你一个人?你的那些保镖呢?”
“我的保镖?嘿嘿!那不就是你嘛!还装!哦,这两天又新添了一个,听说很厉害的!呵呵呵,像个赖皮糖一样,甩都甩不脱!这不,硬要跟着我过来找你!还大言不惭的说我那些保镖都是饭桶,他一个人就行了!哈哈,真是讨厌!”梁安妮说完,没等周永刚说话,就摇摇摆摆的扭头叫道,“崔子白,崔子白!你在哪儿呢!走啦!”
我的心“咯噔”一声,吓得不知所措。以崔子白的灵敏嗅觉和阴险心思,我不但会被发现行踪,而且还会连累周永刚,我不禁为他担忧起来,他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要吃亏啊!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跟了他去!怎么办好?怎么办好?
我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阿慧悄然而至。她一声不吭,手一挥,我便倒了下去,仿佛睡着了似的。接着,她再挥手,我的魂魄就从躯壳里慢慢的,宛如一股青烟飘移了出来。我们赶紧藏好我的肉身,阿慧便带着我追寻周永刚他们而去。
当看到他们一行三人慢悠悠的走在有路灯的林荫小道上时,阿慧伸手推了我一把,说了声,“去吧!”我便跌下云层,恍然跌进了梁安妮的躯体。
她喝得太多,醉得歪歪倒倒的,周永刚不耐烦的扶着她,但却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当我进入她的躯体时,她浑身一哆嗦,惊醒过来,睁大眼睛,刚要尖叫,我立即制止她,和她的魂灵争斗起来,不一会儿,我占了上风,彻底控制了她。
从此刻起,我便是梁安妮,梁安妮便是我。
我转头望向周永刚,他一个正眼也不瞧我,被动的扯着我走,一门心思的想着什么。我忍不住想逗逗他,便依靠了过去,他下意识的一躲闪,我差点摔到在地上,还好他没放手,把半跪着的我又扯了起来。
崔子白满脸不快的不时瞧瞧我们,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着周永刚,唇边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恶毒笑容,我估计,他又在寻思着怎么害人了。
过了一会儿,他伸过手来,不怀好意的笑嘻嘻的对周永刚说,“让我来扶一扶梁小姐吧!”周永刚求之不得,面露喜色,便要把我交给他,我急忙生气的一跺脚,娇声吼道,“我才不要你扶呢!看着你我都会做噩梦!”
崔子白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着牙讪讪的缩回了手。
周永刚皱着眉头无可奈何的继续搀扶着我,他抿着嘴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的走着。我不由得在心底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呆瓜,看他这种样子,怎么找得到解药呢?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不远处有一群黑影在站着。
走近一看,却是梁安娜领着头的一帮男女,大概有一二十人,小姐贵妇绅士公子保镖随从一帮子人。梁安娜一见我,就不耐烦的叫了起来,“安妮,快点!喝得那么醉,还要亲自去,你就不会使个人?笨丫头!”说完,她冷冷的瞅了周永刚两眼,扭头对身后的人说,“我妹妹来了!我们走吧!去看好戏啦!这戏可精彩得很!大家可要睁大眼睛看啊!”
这帮子人就“嗯嗯呀呀”的作答,“嘻嘻哈哈”的浪笑,“叽哩哇啦”的胡言乱语,扭捏作态,丑态百出,猥琐至极。
周永刚铁青着脸,想要挣脱我的手,我便使劲挂着周永刚走在后面,任凭他怎么挣扎,就是不放手。
梁安娜看在眼里,很恼火的样子,于是一点也不避讳的侧头就跟身后的男男女女撇撇嘴说,语气很不屑,“看看!就是这个愣头青!打工仔!穷酸鬼!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蛊惑我妹妹,偏就对他着了迷!我就跟他说了,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用镜子自己照照,什么样儿!今儿就算他幸运,让他开开眼,见识一下什么叫上流社会,什么叫贵族生活!”
周永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他气得浑身发抖,牙梆子咬得“咯吱咯吱”的响,很想一走了之。但他极力克制着,装作没听见,绷着脸,一句话不说。我扯着他的臂膀,感觉他手臂上的肌肉忽然间绷得紧紧的,腰板儿挺得笔直,四肢僵硬,有些机械的朝前走着。
崔子白领着头走在前面,一改平日里狰狞凶横的面貌,边走着边点头哈腰,要么嘴里污言秽语,十分不雅,讨得那帮子人的欢心,要么就一直附和那些贵人,极尽拍马之能事。
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装饰得花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拱形门前,几个男女迎宾搔首弄姿的站在外面,脸上带着一看便知是装出来的假媚笑。
那帮子自称是上流社会的人士开始放肆起来,逗弄着这几个男女迎宾,做的动作不堪入目,说的话语不堪入耳。
不管周永刚愿不愿意,我紧紧的依靠着周永刚,攥着他的手臂,只见他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羞惭表情,眉头紧皱,愤慨不已,脸红得像个燃烧的铁炉子。我也脸红,可惜不是我的脸,所以估计也显不出红来,只是心里“怦怦”跳着。
周永刚闷着头,眼睛都不敢抬,被我推着就随人流走了进去。
我在心里悲愤的叫喊着,“这帮的寄生虫!还自称是上流社会!真是不脸红!糟蹋粮食糟蹋人!他奶奶的真不是东西!哪一天,一定将这些害人精一网打尽,打入大狱,劳动改造,禁锢终身,好好反思他们的所作所为!”
想着想着,我们就在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引宾的带领下,进入到了这个暗黑世界的第一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