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志毅一把抓起刀,凑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这把并不是剥皮刀!寻常的剥皮刀圆头且反弧,而这把看外形则更似一把匕首,更明显的是竟然还有护手孔!这分明是柄刺刀!
叶志毅如获至宝,神情十足像个紧抓住自己“宝贝儿”的公公,语气急促的向宋端午说道:“小兄弟,你这刀我要了,你开个价吧!”
“不卖。”宋端午连头都没回,直接拒绝道。
“钱不是问题,价随你开!”叶志毅不顾宋端午的坚决,继续说道。
宋端午心中划过一丝不悦,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叶志毅一眼,可发现叶志毅脸上既真切又诚恳,一副丝毫做不得假的表情时,宋端午不禁哭笑不得,随即开口叹道:
“这位先生,您可知道这一行皆有一行的规矩。就像摆卦的不能卖了幌子,窑 子不能丢了婊 子一样。您别见怪,我这话糙可理不糙。咱先不说东西要不要紧,主要是不能坏了规矩砸了饭碗不是?!再说我这刀是家里传下来的东西,真的不卖!”
叶志毅被宋端午一顿软钉子话驳得无言,脸上终于挂不住面子,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
“这世上还有钱买不来的东西?我还真就不信了!再说了,你这违法私藏管制刀具,被捅了出去保不齐就是一个没收拘留的下场……”说罢便自顾自的拿在手中反复把玩。
叶志毅这夹枪带棒的话要是对别人说估计有效果,可这偏偏是对宋端午说的。宋端午本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碰到叶志毅这样的人他也再懒得说废话,便像给他一点颜色,一来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了自己的底线,再者也给叶志毅这什么都拿钱出来说事儿的家伙开开眼!
只见宋端午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左手猛的抓住了叶志毅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捏并往外侧一扭,趁叶志毅露出空当的时候右手马上跟上,托住他的肘部使劲的向上一抬,叶志毅便吃痛不过刀就从手中滑落,宋端午眼疾手快,左手撒开叶志毅的手腕一把抓住掉下来的刀,右肩顺势猛撞叶志毅的胸口将其撞出了三四步,然后站定,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神色漠然。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仿佛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任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尤其是牛春花压根儿就想不到,平时累得跟条狗似地也不敢叫唤一声的宋端午,也有这么尿性的时候!而当事人叶志毅则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啧啧,好漂亮的擒腕夺刃!想不到堂堂的叶大少也有走眼吃瘪的时候!”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却是那个从一进门便未曾高声的女子所说。宋端午循声望去,女子刻意的装扮虽掩盖了自己大半的容颜,可声音却宛若天籁。
叶志毅是谁?纨绔,大纨绔!
皇城根儿下出生长大的,从小住的是红墙内,吃的是特供米,穿的是将校呢!虽然扛着三颗金星的爷爷过世后他少了很多依仗,可家里那几个级别最低也是“二毛四”的叔叔伯伯们却也不是吃素的。
要说他叶志毅跺跺脚北京城震三震实属夸张,但能让一大帮子人夹紧屁眼儿小心伺候着却太平常不过。平时跋扈惯了的他怎么着都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竟有人敢触他的霉头?!
“呸,大意了!他 姥姥 的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硬茬子!”叶志毅红着脸皮,吐了口吐沫狠声答道。
回身后叶志毅站好,冲宋端午挑衅式的勾了勾手指,摆了个架子。
正宗的形意拳起手式!
宋端午心里登时一片冰凉!当他看到叶志毅的架子的时候就知道了,练形意拳如果没个十好几年的火候,压根儿就站不出那样气势的三体桩!
宋端午可算知道了刚才撞叶志毅的时候怎么感觉像是撞树上了一样!他心中暗道这次十有八九得栽了。不过宋端午心里打怵归打怵,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他强压下一脑袋的鸡皮疙瘩也起了个散手的架子。
其实这对阵的双方心里都有点子算盘。叶志毅是刚才被宋端午碰巧使出来的那一招给小小震撼了一把,再加上脑袋被“先声夺人”的思想左右了下,于是态度竟对这场阵仗变得非常郑重了起来!之所以叶志毅这么认真,一是出于能遇到平分秋色的对手的重视。
另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怕再输了折了面子,受不受伤倒是其次,主要是如果在这名叫项虞的女人面前,丢了自己保持了十好几年的‘大院中青辈中无敌手’的名号后,自己恐怕就再也无法得到她的青睐了。
宋端午的感受并不比叶志毅好到哪去。
无论身高、体型和功力来讲,他和叶志毅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星那么简单,虽说小的时候跟家里一位神秘莫测的老头子扎过一段时日的功底,但那都是些走桩、扎步、呼吸之类的基础,可招式上却都是这几年在街头巷尾打野架中总结出来的‘野路子’。半路出家的对上人家科班出身的,自然高下立判。
宋端午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在乎什么面子问题,他一个市井小民也谈不上有什么面子,他所担心的是一会儿动起手来怎样能受伤轻一点,和事儿后如何在扳回一场!
他这个在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了二十来年的边境小刁民,从来不信奉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类的屁话,讲究的就是‘狗咬我一口,我要狗两口。有仇现在必报,有恩日后再报’的一股子草莽理论。
春喜饭馆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安静非常。唯一的声音便是老板娘牛春花嘴里不断嗑瓜子的“嘎巴”声,牛春花瞪着小三角眼儿左瞧瞧宋端午右看看叶志毅,也许是她突然觉得身为老板娘这二人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着实可恨,而左边是自己人右边是‘衣食父母’谁都得罪不得,索性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做看一场好戏,便唯恐不乱的说;
“两位大侠!在这动手?可以!可先说好了谁输了谁可得赔桌椅钱!另外宋端午,你小子要是赢了,老娘我从这个月开始,每月多给你涨二百块工钱!”说罢吐出口中的半片儿瓜子皮。
宋端午听了差点没吐血,要不是牛春花长的太过寒碜身材太过油腻,他恨不得立马就把牛春花拖到后院的柴草垛上,狠狠XXOO一番以泄心头之愤!
不过即使是牛春花长的不难看,宋端午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因为王喜这个老实到木讷的男人,虽终日被老婆百般蹂躏而不敢吭一声,可并不代表别人也一样的享有“特权”。
宋端午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每次看到王喜站在肉案前那一刀刀的手起刀落的干脆,再听着在案上呻 吟的骨头迸裂声,他打后背都发冷!生怕不小心做错事被牛春花“一树梨花压海棠”后来个先奸后杀,再交由王喜做成“黄牛肉包子馅儿”给卖了!
“胡闹!”
一声断喝,一下震桌,那位老者终于开口,不怒自威!
牛春花这下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勃发’了,只见叶志毅悻悻然的回到桌前坐下,气鼓鼓的瞪着宋端午后,她才赶紧吐掉刚才吓得差点吸进气管的瓜子皮,心里琢磨那声“胡闹”到底是在说谁?思索无果之后只得静观其变。
那老者冲着还在发愣的宋端午笑笑,招手示意到他跟前坐下,柔声说道:
“小伙子,志毅他脾气耿直,你别见怪。我看你这刀好像有些来历,凑巧老头子我和这样的刀也有几分缘分。方才听你说是家传的,更否跟我老头子聊聊?”
宋端午局促了,他本就吃软不吃硬啊!要是来硬的他还不怕,可跟他来这种软绵绵的他可就无以应对了,见老者如此客气,宋端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者见宋端午吱吱呜呜的,误解是宋端午不想说,便故意叹道:
“哎,既然有忌讳也就罢了,权当老头子我无缘得知啊!”
这是‘请君入瓮’的老把戏了,可偏偏宋端午还就上套了。
“老先生,你误会了,这刀是俺家老爷子传下来的。”
宋端午说完这一句后看了看那老者,直到老者露出恍然大悟似地表情后,便继续往下说:
“这本就是一柄刺刀,是俺家老爷子缴获的战利品。那年从朝鲜战场上重伤抬下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的就是它了。全家都知道这是他顶宝贝的东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让碰,是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东西。小的时候发现爷爷总对它一个人自言自语,我不解,于是就拽着他左边空荡荡的袖管问是为何?可老爷子每次都很伤感的说这刀当年不仅要了自己的一个胳膊,也要了最要好的战友的命,他总说这刀里住的是捐躯的英烈和自己的曾经,每次握着它的时候就像当年的战友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样,跟它说话一是怕住在里面的兄弟闷着,另外就是时刻提醒自己不忘曾经拼命的岁月和一起浴血的兄弟情……”
老者听后使劲抹了抹泛红的眼睛,许久情绪才平复过来,像是回忆起了陈年往事,他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小伙子,你爷爷还好吗?”
宋端午鼻子也是一阵的发酸,偏过身用手一指窗外西南边不远的山丘,道:
“八岁那年,老爷子就躺在那了,我妈守了他十二年,我守了他十五年,昨天就是忌日,我想,他这段时间算是不寂寞了吧。”宋端午顿了顿,清了清哽咽的嗓子,接着说:“老爷子临了的时候只有我在,他只是反复念叨一句话‘生未放竭活寇血,死必斩尽鬼酋颅’。当时我还小,不懂什么意思,现在长大了,还是不太能体会到他的心境。看得出来老先生您怕是也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所以就说给您听听。”
“生未放竭活寇血,死必斩尽鬼酋颅。生未放竭……死必斩尽……生……死……”
那老者像是中邪一般喃喃念了几遍,突然猛地抽干了桌上的两杯酒,哑着嗓子对宋端午说:
“这第一杯,我得敬你爷爷豪迈的这两句话!这第二杯,我得敬小伙子你这苦守寒陵十五年!这第三杯……我敬我的兄弟!”说完便把第三杯酒恭敬的洒在了地上。
那老者不待宋端午答话,便拿出纸笔留下一个姓名和电话号码,转手交给了宋端午。
“小伙子,我出来一趟能遇到你,不虚此行!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了,如果看得起我这把老骨头,只管打给我!”
说完“嚯”地站起了身,转身朝那柄刺刀一个标准的军礼,红着眼睛领着叶志毅和那个名叫项虞的女子匆然离去。
宋端午拿着着电话号码,看着窗外那辆挂着北K1车牌的三菱帕杰罗消失在远处,良久无语。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股热流拂过肩膀,回头一望才知道是老板娘牛春花的手,他看着牛春花那关切的眼神,心中不禁一暖!
“三猫!别伤心了,你一定要振作啊!另在,你刚才放跑的那桌客人,还没结账呢!就从你工资里扣吧!”牛春花温柔的在宋端午耳畔说完,便扭着大屁股端着还未动过的菜,消失在后厨中。
宋端午紧紧攥着手中的电话号码,呆若木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