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的刀刃上滴着鲜血,田威的左肩肩头被长枪刺了个深深的血窟窿,鲜血从他的肩头上喷涌了出来,而他却笔直的站立着,右手持着的大刀斜斜的指着地面,背对着刚与他错身冲过的马鹏和那两个辽军士兵。www.tsxsw.com
两个辽军士兵相继栽倒,马鹏踉跄着朝前冲了两步,将长枪扎在地面上,用长枪支撑着身体,不让身体倒下,嘴角漾起一抹怪怪的笑意。
胸前的铠甲被大刀劈开,胸口喷涌的鲜血将他身上的战袍染的越发红艳。
长枪拄在地上,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那满天的繁星。
星光璀璨,而他那双眸子却渐渐的灰暗了下去,马鹏笔直的挺立在城墙上,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宋军士兵小心翼翼的凑到他的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当他感觉到马鹏再没了呼吸的时候,不无兴奋的向田威喊道:“田将军,他死了!”
“田将军威武!”听说马鹏死了,附近的宋军官兵高高的举起兵器为田威欢呼着,而田威此时却是脸色煞白,当他听到马鹏已死的消息后,两眼一黑,笔直的朝前栽了下去。
“田将军!田将军!”见田威倒下,一群宋军连忙扑了上去,将他扶了起来,有几个人还飞快的朝城下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郎中,郎中,快来救救田将军!”
在另一边城头上刚把辽军彻底清剿了的董飞虎听到这边的喊声,连忙提着沾满了鲜血的铜棍跑到了田威身旁。
从扶着田威的宋军手中将田威接住,董飞虎抡起蒲扇大的巴掌朝田威脸上狠狠的搧了几下,一边搧,还一边大声喊着:“田威!你个混小子,给我醒过来!不许睡!”
这一战,西塞军大胜,耶律休哥再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而且还在蔚州城上损失了猛将马鹏。
领着败军撤回了壶流河西北岸,耶律休哥仰起头,长叹了一声,放声吼道:“苍天,莫非你真的是要亡我大辽?”
蔚州城内,杨荣带着柳素娘和阎真踏上了刚刚发生过激战的城墙。
城墙上的宋军正在清理着双方战死者的尸体,城外也有一些宋军正在挖着坑,掩埋战死辽军的尸体。
重伤的田威已经被抬下了城墙医治,董飞虎则站在城垛边上,一只手提着铜棍,两眼望着城外发呆。
“飞虎,你们辛苦了!”走到董飞虎身后,杨荣对他说道:“若不是你们挡住了攻城的辽军,这一战我们或许会伤亡更大。听说这支辽军战斗的很是顽强,不知你们有没有找到他们领军将领的尸体?”
“在那!”董飞虎转过身,朝着将长枪拄在地上,微微仰头面朝星空的马鹏尸体哝了哝嘴,对杨荣说道:“他是个真正的勇士,只是可惜了,他是辽国人!猜到上将军可能会问起他,我没让兵士们动他的尸体!”
看到笔直站立着死去的马鹏,杨荣微微皱了皱眉头。
残酷的战场上,敌人的领军将领居然是站着死的,这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走到马鹏的尸身前,杨荣仔细看了看那张糊满了鲜血的脸,不由的脱口喊了声:“马鹏!”
杨荣这么一喊,董飞虎连忙向他问道:“上将军认识这位辽国将军?”
“是!”杨荣点了点头,对董飞虎说道:“以前我两次潜入辽国去救夫人,都险些遭了他的算计。其实在我当初离开辽国前往大宋之前,我与他还算是朋友。若不是他将我放走,恐怕许久之前,我已经死在大同城了!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这里!”
看着马鹏那张糊满了鲜血的脸,杨荣伸手朝他的眼睛上抹了过去,可他的手抹上去过后,马鹏的眼睛却还是圆睁着,丝毫没有闭上的迹象。
“你终于可以去见你的姑娘了!”杨荣叹了口气,对马鹏说道:“兄弟,一路走好!这辈子你我选择做了敌人,下辈子再做朋友吧!”
“厚葬!”离开马鹏尸身的时候,杨荣给董飞虎丢下了一句话:“按照西塞军最高的礼仪,厚葬马将军!”
看到马鹏的尸体,对杨荣的触动很大。
昔日曾经救过他性命的朋友,也是曾经想要杀了他的敌人,如今已是与他阴阳两隔。
世事无常,人生虽短,却也是戏剧连连,蔚州之战,他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凭着自身的实力战胜了耶律休哥,再一次打破了耶律休哥不可战胜的神话,可战争还在继续,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谁又敢说自己永远都会屹立不倒?今天的耶律休哥,或许就是明天的杨荣!
下了城墙,领着阎真和柳素娘朝蔚州衙门走去。
在经过那条焚杀万余辽军的街道时,看着焦黑的地面和街道两侧被焚毁的建筑,杨荣长长的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听到他叹气,阎真跟上一步,向他问道:“是不是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位马将军?”
杨荣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萧瑟的对阎真说道:“不仅是他,我还想到了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将士们。不管是辽国人,还是我们大宋人,原本他们都该好好的活着,可偏偏要为了这江山而争个你死我活!”
“你不也是?”柳素娘扭头看着路边一处被烧的只剩青石墙面的房屋,对杨荣说道:“战争,不过是一群人想要得到更多足以维持生存的地方,如果没有想侵占汉人疆土的契丹人,如果没有外族的入侵,你还会穿上这身铠甲,还会领军与敌人杀的你死我活吗?”
“或许我会是个农夫吧!”杨荣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朝前走,一边回答柳素娘的话:“草舍三间,薄田两亩,农妇一枚!如果没有战争,或许那就是我全部的生活了!”
阎真和柳素娘都没再说话,跟在他的身后,朝着蔚州衙门去了。
伸冤的百姓们已经走了,他们的冤情也得到了伸张,那些曾经在城内做恶的人,则都成了杨荣围歼城内辽军这个计策中的殉葬者。
当他们回到衙门的时候,官兵们已经将那些人的尸身全部运走,有几个士兵正在用水清洗着衙门大院里的血渍。
“六百里加急发往东京,向陛下报捷!”进了蔚州衙门后堂,杨荣匆匆的写了个折子,递给一名亲兵,对那亲兵说道:“蔚州已经拿下,耶律休哥也在蔚州城外被击溃,请求圣上发兵前来镇守!”
亲兵接过折子,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了衙门。
等到亲兵离开,杨荣让另外一个亲兵为他取来了瑶琴。
瑶琴摆放在桌案上,他的一只手指勾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弦颤动着发出了一声悦耳的琴音。
一首悠扬且带着几分悲怆的曲子在他手指的拨弄下飘扬了起来,与以往他弹奏的曲子不同,这支曲子除了金铁交鸣的萧杀,还带着浓浓的惆怅。
柳素娘站在后堂门口,背靠着墙壁,听着杨荣弹奏的这支曲子,长长的叹了一声。
“姐姐为何叹息?”听到柳素娘叹气,与她站在一起的阎真满脸茫然的向她问道:“莫非他这支曲子弹的不好?”
“你知道他为何弹这支曲子吗?”柳素娘缓缓的摇了摇头,对阎真说道:“他在迷茫,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对于一个将军来说,这真的很危险。”
“他也会迷茫?”阎真的眼睛睁的溜圆,轻声向柳素娘问道:“他不是一直在说要用战争捍卫我们大汉民族的尊严,要用战争保卫大宋万里河山的吗?”
“我也不知道!”柳素娘摇了摇头,朝阎真微微一笑说道:“你进去看看他吧,这个时候,或许只有你,才能让他的心情稍稍的平复一些!”
“嗯!”阎真点了点头,走进屋内。
房内的烛台上,点着几支白色的蜡烛,蹿动的火苗照亮了大半间房,烛光映照着坐在桌边正专注的弹奏着瑶琴的杨荣脸,使他的脸色看起来显得有些苍白。
进了房间,阎真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杨荣的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他。
杨荣并没有注意到阎真,他的整个身心都在那张瑶琴上,旋律悠扬,却越发的感伤。
“崩!”一声清脆的弦响,一根琴弦竟在杨荣的拨弄下断成了两截。
看着那根断成两截的琴弦,杨荣脸上的茫然越发浓郁,他微微张着嘴巴,一双眼睛瞪的溜圆,死死的凝视着那根断了的琴弦。
“杨荣!”在烛光下,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可怕,阎真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他那双微微颤抖着的手,柔声对他说道:“我知道,昔日的朋友在战场上与你为敌,被我们的将士杀死,你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盯着断了的琴弦,杨荣一句话也没说,他就像是傻了一般,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可这是战争!”见杨荣没有反应,阎真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子,把嘴唇凑在他的耳边,柔柔的说道:“你不是说过,这天下是大宋朝廷的,更是天下汉人的?你在为全天下的人战斗,你并不是一个嗜杀的屠夫!”
“唉!”杨荣长长的叹了口气,把手扶在额头上,胳膊支在桌面上,对身旁的阎真说道:“我想的并不是这些。我想的其实是你和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