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邵文点点头,想起陈其美特意叮嘱他这件事一定要保密的话,俞文征虽是自己兄弟,也还是暂时不要漏风才好,就说,“陶成章说的倒也是事实,陈先生这个官本来就是咱们帮中兄弟给推上去的,当日在推选新的地方政府领导人的会议上,刘福彪带人控制了会场。当时他拔出手枪重重拍在桌上,粗暴地否决了会议主持人李平书提出的由李燮和任沪军都督的提议,改由陈先生取而代之;我师傅的交友极广,江浙财阀帮忙给提供武器军火也是事实,那个靠贩丝绸起家的张静江和大买办虞洽卿就没少给拿钱,可这也是实力的体现,谁让陶成章不开香堂,不收徒弟,不交朋友了。他当不上沪军都督,根本就是实力不够嘛!还怨天尤人的,不是大丈夫所为。”
“这个陶成章到处诋毁陈先生,阿文,你想拿他怎么办?”
“怎么办?”龙邵文皱着眉,“有没有办法让他**、赌博,让他也染了杨梅大疮,欠一屁股的债,到时候他跟我师傅半斤八两,难兄难弟,哥俩好,谁也别说谁了吧!”
俞文征摇摇头,“这个似乎不大容易,他既然不肯去这些地方,想诱惑他干这些勾当,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那就没办法了?”龙邵文搓搓手,在地上绕了几圈,脑中盘算着……
“难!陶成章不喜欢逛妓院和赌台,也不喜欢抽大烟。要想从这几个地方下手给他泼脏水可有点不好办!”俞文征一筹莫展。
龙邵文有些不甘心,琢磨说:不赌不嫖不是大丈夫所为,若是连鸦片都不沾,简直就不是男人……哦!我虽然也不怎么沾鸦片,但那是因为我开始的时候被波斯红肉吓破了胆……干脆这样……他又在地上绕了几圈,停下来说:也不用费事拉他下水了,找个可靠一点的野鸡,多花点钱,让她给陶成章造谣,就说陶成章睡了她不给钱,奶奶的,他不是清高么?到时候让他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他心底琢磨:只是这造谣也要有鼻子有眼才行,不知道陶成章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胎记什么的,最好摸清楚了,告诉野鸡……嗯!若想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只有请他去澡堂子泡个大汤浴,到时浑身扒光了,他身上有什么,自然暴露无遗,妈的,呸!老子倒对男人的身体感兴趣了……
“好主意!”俞文征抚掌说,“我这就出去联系几个野鸡,让她们去给陶成章造谣吧!”
“先不忙……”龙邵文笑着阻止,“既然要造谣,就得逼真才行!野鸡连陶成章家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可就没人信了,这样,我先去和陶成章接触一下,摸摸底儿,看看他家的布局陈设,然后再决定怎么编排谣言,你等我消息吧!”
……龙邵文照着俞文征提供的地址,就直接来到陶成章的住处,还没等进门,就打心里瞧不起他。这自然是因为陶成章家门厅冷落,车马稀疏之故,当下暗想:“都是革命党,瞧我师傅多气派,整日在都督府里一坐,吆三喝四,呼朋唤友,门口车水马龙,再瞧你这门口,除了一辆破旧的包车,清冷的连只鸟都不来……”
进了院子,首先给龙邵文的印象就是乱,一些破旧麻袋乱七八糟地随意堆放着,几名兼着保镖的光复会成员只把那些麻袋当宝贝似的挪来挪去,龙邵文更是大皱眉头,暗骂,“真是给革命党丢人呀!整日的不干正事,却他娘的折腾这些烂麻袋……”他报了姓名后,一名保镖进去帮他通禀了,陶成章很快就迎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打着几个补丁,还破着几个洞的青布长衫,一副十足的穷酸样!
龙邵文见到陶成章,马上舒展眉头,摆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真没想到名满上海的陶先生如此简朴,实在让我们这些革命党人颜面无光啊!”他这话看似称赞,实际上语气中却带着讥讽……
“比起那些还在苦难中的人,我这条件已经是好多了!”陶成章笑着请龙邵文进屋去坐,似乎一点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屋中除了一些简陋的家具外,最多的就是书了,桌子上,地下,架上,无处不是,简直让人无处落脚。龙邵文笑着想,“这左也是输,右也是输,怪不得他看着一副穷酸样,妈的,风水不好啊!”他说,“陶先生学识渊博啊!看来一生一世就跟输打上交道了……”陶成章笑着说,“嗜好如此,没办法,就是喜欢书!”
龙邵文“哈哈!”大笑,“喜欢输好!喜欢输好……”陶成章也跟着大笑起来,“你若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几本……”龙邵文忙摆手,“君子不夺人之美,小人才趁人之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他想,“居然想送输给老子,想晦了老子耍钱时候的手气,奶奶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输死你个穷酸鬼
“坐坐!”陶成章招呼着,“自己找地方啊!呵呵!我这里局促,见笑了。”
龙邵文“嗯!”地答应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用指背厌恶地挪开一摞书,为自己腾开一处地方坐了,正准备找个能让陶成章感兴趣的话题,随意地与他闲聊一会儿,然后再找借口提出请他去泡大汤浴,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一名陶成章的手下进来说:陶先生,院子里那批救济粮现在发放吗?
“发!”陶成章点着头,“光复会新近又得到各界捐赠十万块钱,把这些钱也都买成粮食,一起救济了难民。“
“咦?出手就是十万,原来这家伙一点都不穷啊……”龙邵文心想,“妈的,他一定是怕人跟他借钱,才故意扮成这么一副穷酸样,伪君子,假道学……”他当下讥讽着说,“陶先生有钱救济别人,也该救济一下自己才对。”
陶成章叹着气说,“只我自己缩衣节食还不够,如果能发动所有人都节省一点,那普天下的老百姓就都有饭吃了,所以嘛!这救济自己,就只能先往后放一放了喽……”他这句话说的情真意切,完全不像是做作之言。
龙邵文流浪小贼出身,从前经常挨饿受冻,此时听陶成章语气情真意切,不由想起自己的从前。心中颇有感触,“老子当初如果能碰到陶先生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受他奶奶杨文的毒打了,这个陶先生似乎是个好人,师傅为什么这么恨他?为什么要让老子杀了他,还要给他扣顶赌徒、嫖客的帽子坏他的名声?”他犹豫了一下,说,“陶先生的话让我很是惭愧!邵文回去后就差人送些钱来,这救济老百姓是我们所有革命党人的事情,怎能把这幅重担都压在陶先生身上!”他这几句话倒也是语出自然,实心实意。
“我替民众谢谢你了!”陶成章站起来,给龙邵文深深地鞠了一躬。
“陶先生,我也是革命党人,你这样客气,岂不是不认同我是你的革命同志吗?”龙邵文脸上显现出一副不满的样子。
“哦!哈哈!哈哈!”陶成章有些尴尬地大笑了几声,“惭愧,惭愧,你说的对……”他跟着把话锋一转,同龙邵文分析起当前的革命形势,以及革命胜利后的一些措施方案,矛头直指现任上海都督陈其美。龙邵文一来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二来也不愿听他编排陈其美的不是,随便支应了几句,也不再提请他去泡大汤浴的事情,起身同陶成章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