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既已成熟,华界的南市与闸北地区,烟店、土馆仿若一夜间就从地下冒出,各类浅在租界从事烟土生意的“土行孙”纷纷在华界露头,三鑫公司也把总部迁往南市,法租界除郑家木桥、东新桥一带的中华里、宝安坊仍有毒贩活动的踪迹,贩卖一些廉价的“白粉”、“红丸子”、“黑老”等毒品,其余的烟馆土店则全部关歇。从前一直混在法租界上,靠黑粮生活的各类瘾君子,“呼啦”一下全都跑到华界的闸北、南市来花大把的钞票,华界的市场就此繁荣起来。上海市zhèng fǔ趁势化私为公,把“寓禁于征”的烟土政策随意一调整,直接就变成了法定税目。这样一来,果真财源大开,一个月下来,市zhèng fǔ仅烟税这一进项,便让他们饱尝甜头,获得数额惊人的额外收入……
华界既然繁荣,各烟馆、土店的生意也也就rìrì向好,而此处的房地租价远比法租界便宜,各烟馆、土店的利润反而比从前大为增加。有了钱的各家店铺纷纷的美化环境,增加设备,装修铺面,只把土店烟馆搞的极为豪奢,更有些“土行孙”索xìng制起在当时颇为稀罕的霓虹灯来吸引顾客。由于条件改观,吸引了更多的瘾裙子趋之若鹜地来此消费,就此形成良xìng循环。
随着华界的rì益繁荣,以往专在租界区从事往来贸易的生意人也纷纷把眼光投向此处,大笔的资金就此转移过来。纷纷在华界投资设厂,开店利市。黄、烟、赌素来是一母所nǎi的三胞胎,烟赌都搬了家,租界的jì院也纷纷跟着向华界进军。去寻找烟赌这两个亲兄弟,与他们比邻而居,共谋发展,因此法租界里面稍有名望一点的长三堂子,也都在南市寻找合适的地理位置进行搬迁,以期在烟赌两兄弟的带领下,招来更多piáo客。虽说在黄烟赌三档的带动下,华界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畸形的繁荣。但再畸形的繁荣也比死水一潭,冷冷清清强多了。
吴铁城上任伊始,就把沉寂了近六十年的华界搞的是风生水起,欣欣向荣。自然是面上有光,虽然是沾了黄烟赌的光,但开辟了财源,增加了收入,也给国府增加了税负。毕竟是铁一般的事实。虽然也有人向蒋介石反应吴铁城与流氓走的太近,有失国府体面,但蒋介石认为:什么是体面!兜里没钱假清高就是体面了?想花钱就有钱花才叫体面……因此他蓄意包庇吴铁城,坚定不移地支持他把上海搞好、搞活……
甘格林咬牢一个月纳贿三十万不放。以为他握有权力,便是奇货之可居。他还在等待法租界的各位大亨归顺降服,乖乖地答应他开出的条件。岂料土店烟馆却全部搬出租界之外,而去华界另辟蹊径。这一记釜底抽薪,令一心想发泄心中怒火的甘格林大出意料,本来稳稳到手的收入就这样白白溜掉,且大有一去不回头之势。法租界官员的收入向来有限,他手下人多年全靠吃烟赌两档的黑钱来维持高消费的生活,现在全部泡汤,生活立刻窘迫起来。总领事馆、公董局、会审公廨、巡捕房等各处部门,凡是有高鼻子绿眼睛法国人存在的地方,就没有对他不埋怨的,这些人纷纷寻求国内的良好关系,告甘格林的状,搞的他在法国政坛是口碑极差。
其中尤以巡捕房的人对他最是不满,捕房向来在烟、赌两档吃喝惯了,此时黑钱一断,他们连班都懒的去上,法租界的刑事案件立刻倍增。捕房巡捕为了逃避责任,纷纷提前jǐng告市民,尽量减少出门次数来减少被抢被偷的机会,其间更是发生了萨利持枪袭击甘格林的事件。
萨利是专门掌管法租界烟赌两档的、刑事部捏第二号卡的西捕。法租界烟赌未禁之前,他每个月可从烟赌两档拿到一万大洋的黑钱,一万大洋是个什么概念,就此时的米价,可买大米两千五百担,要是不想吃大米,想吃鸡蛋,一万大洋可买鸡蛋一百三十万只,要是既不想吃大米,也不想吃鸡蛋,想吃什么蟹壳黄、生煎包等,就是吃到死,也花不了一万大洋的一半,要是自己不想在家做饭,每天在上海最高档的酒楼、饭店或是长三堂子连睡带玩儿,狂吃海喝,就按二十银元一天的豪富消费标准,也可以生活上一年半以上。
因此萨利每月一万大洋的黑钱,足以供他在黄浦滩这个花花世界里花天酒地、**泡妞无往而不利。
因他掌管法租界烟赌两档多年,收受的黑钱是不计其数,钱财来的容易,自然去的也快,所以他花起钱来,就仿若是黄河决堤,一泄千里。在黄浦滩,凡是他看上的女人,就没有上不了手的,他先后睡遍了上海著名的交际花殷明珠、传文豪等女,现在又瞄上了王汉伦。王汉伦为名门闺秀,姿容艳丽,丰度优雅,仪态大方,谈吐脱俗,交游广阔,名声之响更在蝴蝶之上,想获得她的垂青,非财势绝伦,俨若王侯者莫可办到。萨利虽只是一名租界的小包探,但他手中有的就是大把的银元,再加上他素来肯为女人花钱,想来赢得王汉伦的芳心是早晚之事。
法租界烟赌两档禁绝时,他正在下苦功夫追求王汉伦,本已快上手了,却被甘格林从中搅了好事,萨利花钱从无计划,每月黑钱一到手,他就狂造乱花,只酒后在jì院给jì女的打赏,就能花掉他黑钱的十之五六,更别说是其他的开销。因而他手中并无积蓄,这下断了黑钱来源,花钱的时候难免手紧,立刻就遭来王汉伦的白眼。萨利并不埋怨王汉伦势利,反而把这一腔的怒火全部倾泻到了甘格林的头上。
这天午后,甘格林正在办公室小憩,酒气熏天的萨利推开领事馆守卫,直接就冲入了甘格林的办公室,举枪要挟甘格林,说是要为了王汉伦与之决斗,甘格林觉得他毫无道理,自己又没跟他去争风吃醋抢夺王汉伦,又何来决斗一说,当下言辞拒绝。萨利当即开了枪,幸亏他酒后手软,枪法失准,甘格林这才躲过一劫。虽然萨利最终被赶来的守卫抓走了,但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并成为了一桩丑闻,令甘格林颜面大失。
凡尔蒂在任时,每月虽从烟赌两档收受黑钱达十八万之多,但这些钱他除了自己揣进腰包一部分外,还有一部分则分配给远在法国的主管与相关人士,甘格林这样一闹,自然那些高官的收入也就没有了,也对他心怀怨恨。
这年八月,南京国民zhèng fǔ收回租界领事裁判权,法国驻沪总领事甘格林的裁判权被撤销,法租界的会审公廨同时予以收回,司法审判权从洋人手中收回,法国人权利迅速缩减,地位急速下降,也不敢再耀武杨威不可一世了,西捕华捕地位一落千丈,又变回了名符其实的jǐng察或包打听,租界的流氓靠山既无,只有再摸门路,去走国民zhèng fǔ或上海市府高官的关系,在华界谋上一席之地,以图发展……
这点对张啸林来说是最为头疼,他的朋友多数都是北洋旧军阀,然而随着国民革命的推进及北洋军阀的战败,他的那些朋友,如张宗昌、何丰林、孙传芳之流或死或败,或投降或闲置。早已树倒猢狲散的各奔了东西。他们此刻自身难保不说,还时不时的上门来求张啸林给予接济。而现任国府的高官当中,几乎没一个同张啸林有旧,就算他此时临时抱佛脚的想去结交,求他们在南市或闸北给自己一块生存的地方,可当初他却不屑与之结交,见了面也爱搭不理的,底子就没打好,此刻说什么也晚了,更何况上海市zhèng fǔ和市党部的掌权人,多数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平时一个个目高于顶、傲气凌人,连黄金荣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他张啸林了……一想到这些,张啸林就觉得头皮发麻,不愿去触他们的霉头。如换在从前,他本可上门讹诈杜月笙,让杜月笙去国府或市府帮他走门路,跑关系,杜月笙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可他现在不但与黄金荣没把关系搞好,就连同杜月笙的关系也弄得很僵,是再也张不出口了。
甘格林所要三十万的贿赂,原本是开放法租界烟赌两档的代价,如今鸦片烟跑到华界自寻生路去了,但凭一门赌,怎么能给甘格林凑足三十万大洋的贿赂?那简直是做梦也休想,法租界不让张啸林的一八一赌场营业,华界又没他的生存空间,福煦路一八一号就此铁门紧锁,寂寥无人,张啸林只望着深深的庭院,大发那“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之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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