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龙邵文只以为李新井生活习惯如此,并不以为意,后来他在请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李新井见了鱼肉禽蛋简直就如同见了自己的亲爹,玩命般地往嘴里塞,临走时连汤汁都要打包带回。而面对龙邵文特意给他点的青菜却一筷子也不动,这不禁引来了龙邵文的好奇心,“照理说李新井挣的一点都不比老子少,就算rìrì都吃排翅宴也吃不穷他,他又何必如此!”
再往后龙邵文便留意了这个李新井,发现此人居然总是吃白食,与他交往了这么久,就从没见他请过一次客,甚至连张罗着请一次客的心思都没有过。龙邵文的好奇心逐渐变成了对他的鄙夷,而由鄙夷又对他产生了怀疑……他告诉雷震,小心监视着李新井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留意他挣到的钱到底都用在了什么地方。
雷震盯了李新井几rì,却发现李新井除了偶尔与几名东洋人接触外,其余的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就向龙邵文报告了,龙邵文问:他接触的东洋人都是什么来头?
雷震回忆说:像是军人,因为那些东洋人不论站着还是坐着,都笔挺着上身,似乎是军队中受过训练的。
雷震这么一说,龙邵文马上就想起了李新井也是如此,平时或站或坐,都极有姿态,绝不像寻常东洋浪人那样吊儿郎当的不着调儿。于是龙邵文就更加注意李新井的一举一动。
这天在办公室里,龙邵文见李新井拿了一只鹅毛笔在白纸上写了几行字后。就塞进了他那寻常绝不离手的公文包。龙邵文盘算了一下,顿时有了主意……晚上的时候,他约李新井一同去吃饭,李新井欣然应约。吃饭间,龙邵文巧施手法,盗了李新井公文包内的所有文件,揣在怀中,并借方便之机转移到蔺华堂手中。对这一切,李新井浑然不觉,与龙邵文又是喝、又是叫的折腾到大半夜才回。
回到旅店,龙邵文马上喊过蔺华堂。让他把那些文件取出来看,岂知蔺华堂取过那些文件,居然只是白纸数张,上面连一个字都没写。龙邵文问蔺华堂说:这些纸张你动过没有?
蔺华堂说:我从您手中接过后就直接包起来带回。不曾翻动。
龙邵文大为奇怪,他明明看到李新井把一张写过字的纸塞到了包中,就算是李新井包中全是白纸,那也至少有一张纸上面有字才对。可龙邵文把所有的纸张全部翻遍,却找不到一张写有字的……他失望之余。陷入沉思,过了良久,他问蔺华堂,“你把这些文件带回来的时候谁看到过。”
蔺华堂回答说:岳林浦问过我拿的什么!我说是您在上海的客户资料。
龙邵文点点头。他对蔺华堂的这种回答很满意,他说:这件事儿最好不要让岳林浦知道。那小子对我与东洋人合作做生意一直耿耿于怀,让他知道我拿了东洋人的东西。说不定又会胡乱猜测。
蔺华堂笑着说:不会!他现在似乎已经想开了,并不太反对您与东洋人的生意。他对您把东洋jì女贩卖到中国这件事儿似乎还挺赞同呢!认为您给中国人出气争脸了。”
龙邵文点头,“nǎinǎi的,难得这头倔驴会这样想!”他把几张白纸置于灯下,光朦胧的透过纸背,依旧是没有写过字的痕迹,不由得奇怪,“老子明明见到新井在这纸上写了字,却是一个也见不到……”他研究半天,依旧没个头绪,失去了耐心,让蔺华堂取来一个文件袋,把几张白纸放了进去,烫了蜡,封了口。说:这几张白纸可不简单,他nǎinǎi的新井,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无缘无故的,他在公文包中装这么多白纸干什么!你先收了,以后等搞明白了再说。
蔺华堂答应着接过文件袋,带回自己的房间。
又一天上午,张景惠派人来请龙邵文,说东省禁烟处为了体现新气象,要举行禁烟会,为提请各方重视,请他去讲讲禁烟的重要xìng和必要xìng,这些冠冕堂皇的禁烟之语,龙邵文经常挂在嘴边,不用打腹稿就能脱口而出,因此兴冲冲而去。他一边走还一边想:让老子这个大烟土贩子去讲禁烟的重要xìng及必要xìng,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禁烟会上,张景惠宣布裁撤禁烟处,改设禁烟局,并以现任禁烟处长禁烟不利将其撤职,新设的禁烟局收归东省财政厅直接管辖,不设禁烟局长一职,只设顾问数名。随后,龙邵文在各方的推举下,任了禁烟局的高级顾问,指导整个东省的禁烟工作。
张景惠虽为马贼出身,但经官场的多年浸yín,早就深谙中国官场的那一套用人恶俗:做官就要用人;用人要用有本事的人;用有本事的人不如用听话的人,用听话的人不如用既有本事而又和自己一条心的人。所以自打他就任伊始,几乎把东省所有实权部门的官长,都换做了听话的,或与自己一条心的人。而龙邵文与张景惠志趣相投,喜欢piáo赌娼毒。他这么远跑到东省,视敛财为唯一目的,可以说是既有能力又与张景惠一条心了。龙邵文既不愿就任禁烟局长,那张景惠干脆不设禁烟局长一职,改为由禁烟顾问全面指导禁烟工作。
随后龙邵文以禁烟顾问的名义发表了一通禁烟讲话……烟土祸国殃民,搞得很多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妻离子散。男的沦为土匪,女的卖身娼门,大量银元外流到烟土输出国,致使我堂堂中华、九州大地、是病夫遍野,百姓羸弱、民生潦倒、国库空虚。现西北五省旱情持续一年有余,至今尚无缓解之态,追根溯源,实为罂粟之灾。当此情形危急之下,禁绝鸦片便成了我等有志之士的共同心愿,我强烈呼吁在座各位,定要以禁绝鸦片为己任,万不可再纵容毒害在九州大地泛滥,我今蒙各位抬爱,受命于烟土横行之际,誓用自己全部的心血,为实现东省境内的烟土禁绝出一份绵薄之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他的此一番禁烟讲话令听着无不动容,皆长吁短叹,深以为然。
会后,张景惠果如事先承诺的,把东省禁烟大权交付到龙邵文手中,龙邵文随即组织了以杜从周等人为主的禁烟班子,在东省内风风火火地指导起了禁烟工作……由于他贩运烟土的经验在那里放着,任何妄图走私烟土的贩子想要逃过他那双火眼晶晶几乎是绝无可能,此种情况下,登门请求通融的烟土商人一时间便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龙邵文又怎肯别人在他的碗里抢肉?对这些烟土贩子的要求,他是一脸正义,凌然拒绝,依律惩处。其冷面无情的做法,颇有几分黑脸包公的派头。与此同时,他却暗通贪官,以每年六百万元上缴款为代价,又私下以银元为敲门砖,上下打点东省各类官员,包揽了东省特业的特许专营权。
龙邵文行贿向以大手笔著称,寻常出手就是数百“哈大洋票”。“哈大洋票”可与现洋无限兑换,为硬通货。市政公所一名二等科员的月薪不过五十元,滨江县长也才二百元,张景惠拿一级薪俸,挣到顶天了,也不过八百元。龙邵文仅随便打赏,就相当于这些人一个月或是数个月的薪俸,自然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众口如cháo的好评。
稍后他又从上海龙升公司调来几名有多年从事特业经验的骨干,成立了“龙行东省”贸易公司,就此垄断东省特业。凡在东省想从事烟土种植、贩运、销售的烟土商,都必须到“龙行东省”贸易公司报备贴花,有了“龙行东省”贸易公司的贴花,烟土方始合法,可以如普通流通物品一样上市销售,否则就属于走私,禁烟局的缉私人员马上就会登门,查其烟土、捕其入监。除此之外,贸易公司也提供其他服务,如提供罂粟籽,指导农民种植罂粟及割浆、熬制等,这些都是无偿的服务,作为交换条件,罂粟收成时,龙行东省贸易公司有权优先将所产烟土收购。
在龙邵文一手实行烟土专卖,一手大力缉拿走私烟土的两只重拳下,贸易公司仅靠销售贴花就大发其财,上至公司老板龙邵文、下至公司各部门的经理,无不囊中饱胀。不过好景不长,随着九一八事变,rì本侵华,“龙行东省”贸易公司便宣告瓦解。但仅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龙行东省”贸易公司就将上千万银元收入囊中。
龙邵文对“取之于烟民、用之于烟民”的道理理解异常深刻,他出资五百银元,与东省卫生部合作,在哈尔滨开道里设了一家“戒烟所”,戒烟所为那些有志气戒掉烟瘾的烟民提供免费戒烟服务,并专门请来洋医生作为戒烟指导顾问,只可惜在这烟土唾手可得的年代,戒烟医院因门面太小,又宣传不力,故而门可罗雀,真正痛下决心来此接受治疗的烟民是寥寥无几。龙邵文见戒烟所经营凄惨,一个月后,遂在rì本人河本大作的建议下,将戒烟所又改为“孤儿救助所”,专门收留流浪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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