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字无广告203接待“双龙头”
龙邵文会客时间通常都在上午九点至十一点之间,这之后便是例行的午饭及午后小睡。全文字无广告下午则一概不见外客,通常是处理生意、约朋友聚赌,或是同一些老朋友聊天。这日,龙邵文午饭才过,小睡正酣,佣人进来喊他,说是有人求见。龙邵文好梦被打断,大为光火,正要呵斥佣人不懂规矩,就听得一声洪亮的声音传来,“阿文小兄弟,是我呀!”
以龙邵文此时的身份,又有谁敢在他面前称呼他为小兄弟,他一怔之下,马上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跳下床就向外迎,“任江峰哥哥!你可算是再回上海了,这一别多年,我以为你早忘了我……”
来人正是“白极公”双龙头大爷任江峰。在天下洪门中,以此人的身份为最尊。任江峰的根基虽在四川云贵两广一带,但上海也多有故部旧友,他在洪门中说话是一言九鼎,极尽尊荣。
龙邵文见任江峰身边还跟着一个腰圆肚大、身材魁梧的汉子,知道能跟在任江峰左右的,肯定不是一般人,担心冷落此人,就说,“哥哥带了朋友,也不给我介绍一下。”
任江峰说:冷开泰,我的兄弟。
冷开泰抱拳带笑,“大哥要来上海,我就巴巴地跟来了,龙爷还要原谅我的唐突与不请自到。”
“啊!冷大爷!”龙邵文抱拳还礼,“冷大爷能光临鄙舍,是给我脸上贴金。我早想与冷大爷结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里面请,快请。”
龙邵文这话绝不是客套,是由衷而发。冷开泰是洪门“雅安社”的龙头大爷,在川南建有“汉兴垣”庄园,庄园中有佃户、家丁、护卫约一千多人,可谓是鼎盛一时,令黑白两道敬畏。他是川中袍哥中除了“白极公”双龙头任江峰外势力最强的袍哥大爷。就连统兵十余万,向以心狠手辣闻名川渝的袍哥将领杨森对他都敬重三分。冷开泰此次随任江峰来上海,是想与上海青帮钩挂上关系,像龙邵文、杜月笙这类的青帮大亨,他是刻意结交。(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任江峰、冷开泰都是洪门中享誉一时的顶尖人物,对这二人的接待,龙邵文自是煞费苦心。接风宴设在跑马厅的群玉坊,喝花酒自然少不了女人,龙邵文嫌群玉坊女人的档次低,特请当年“天韵楼”报选出的花国大总统“好弟”领衔群妓作陪。随同作陪的还有虞洽卿、徐朗西、杜月笙等黄浦滩闻人。
龙邵文又嫌群玉坊厨子的手艺不行,菜却是从外面六家著名菜馆点的特制菜,四只冷拼是由南市豫园“大西楼”精心拼制,分别是:鲍鱼什锦、平菇虾色、至尊鹅皇、醉鹦鹉舌。四个热炒是四川菜馆“陶乐春”烹炒,分别是:豆瓣活鲤、银鱼芥菜、怪味鸡丝,粉蒸肥肠。烤鸭是“北和春”菜馆的秘制,蜜饯是“梁园”的秘制,白汁排翅是“鸿运楼”的秘制,蜜炙火腿是八仙桥湖南菜馆“聚荟香”的秘制。其他海派家常菜如竹笋腌鲜、虾仁鱼唇、鸡骨酱、青鱼秃肺、扣三丝、冰糖甲鱼、下扒甩水、汤卷、八宝辣酱、白切肉、大鱼头、肉丝黄豆汤等,则由城隍庙“荣顺馆”随意烹制,酒喝的是“斧头”牌三星白兰地,香烟则是“茄力克”。在座之人除了杜月笙外烟瘾都不大,但龙邵文还是备了两罐打好的烟泡“林则徐”。
当夜,任江峰与冷开泰留宿于群玉坊。
接下来的几天,龙邵文安排人手去给任江峰办理在上海的事务,自己则日日陪着任江峰、冷开泰二人,吃遍了上海的各高档酒楼,睡遍了长三堂子里的高级妓女。又陪着他转遍了上海有名的舞台,可谓是夕夕寻欢,夜夜笙歌,玩儿了个不亦乐乎。其花钱如流水的手笔,让腰缠万贯、视金钱如粪土的川南袍哥大爷冷开泰见了都不禁暗暗咋舌,自愧不如。
任江峰回川的前一晚,才对龙邵文说了他这次上海之行的一个重要差事。他说:我想打通云贵川两广至上海的运烟通道。
他的想法与龙邵文不谋而合,龙邵文拍着腿,“洋鸦片在中国横行了这么多年,赚走了咱们多少白花花的银洋!我早就想提倡烟民吸食国货。用国产烟土取代洋鸦片,不瞒哥哥,河南的小军阀孙殿英多年来一直同我做鸦片生意,他把西北、河南等地产的鸦片源源不断地运到上海,通过我龙升的销售渠道卖出去,现在已经鸟枪换炮地养活了几千人的队伍,可见国产鸦片,还是利润丰厚。”
“孙殿英从前不过是一股杆匪,能有今天,可全是拜你所赐。”任江峰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轮番弹着,沉吟说,“云贵川这几年罂粟连年丰收,每两熟烟土的价格,低廉的不到小洋两角,但却很难运到沿海,而任由洋鸦片在中国横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军阀割据,互不统属,各地盗贼林立,动荡不安,交通不畅,长途贩运烟土的风险极大……”
“是啊!哥哥,各地割据军阀都对过境烟土课以重税,无不指望着发些土财。缴了这些税,烟土从四川运到上海,价钱可比洋货高出不少,再加上国产土的味道不比洋土,怕是销售前景不太好。这些年孙殿英也为如何解决烟土运输问题而大为头疼,从前他主要靠的是长途武装押运,但上个月起到今天,我却迟迟没有收到他的货,想必是运输过程中碰到了麻烦……”龙邵文眉头微蹙,“想让国产鸦片占据市场,这运输问题是首先要解决的。”
任江峰说:我琢磨了两条运烟通道,一条是长江一线。烟土从四川或陕西出发,分别沿长江、襄河汇聚在汉口,再从汉口沿江而下,经九江、安庆、芜湖、南京直抵上海。另一条是由重庆出乌江到贵阳,路经桂林、柳州到梧州,出西江到广州、福建,沿海岸线直达上海。这第二条线路涉及海运,成本稍大,暂时不予考虑,只留作预备。我们如果运土,只能在第一条通道上想办法……他接着说:我洪门在两湘地区基础深厚,每一段都有我洪门兄弟作为照应,所以沿线不会有盗匪打主意,至于官方,我可负责把货送到宜昌,不知宜昌之后,你能不能想出什么好的走货方法。
龙邵文低头琢磨半天,“只要哥哥能把烟土顺利地运到宜昌,余下的路我来想办法,我这些年还结交了一些朋友,也许这时候能派上用场。”
任江峰笑笑,“这条通道一打开,川土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上海。再从上海流往全国各地,每年只从这条通道上赚的钱,就可以养活一支军队。咱们既然定下了,就看你什么时候走一趟四川,亲自熟悉一下这条通道。”
龙邵文琢磨说:如果没有三鑫的配合,想在上海贩售国产鸦片怕是会遇到障碍,杜月笙现在掌管着法租界禁烟局,他若是参与进来,事情可能会更好办些。
任江峰点头,“上海这面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他突然问,“我这次来为什么不见叶生秋?谁都知道你们两个焦不离孟,这次叶生秋却连面都没露,怕是你们两个生了误会……”他见龙邵文苦笑不说话,又说,“人这一辈子,能做兄弟不容易,有些事情不要太过于计较。袍哥兄弟间常说一句话:既然做了兄弟,就应当无怨无悔……”任江峰叹口气,“阿文!常年在江湖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难免得罪的人会多一点,自然被别人得罪的机会也多。在这种时候,要想让自己内心更舒坦,就必须要学会宽恕,如果用金钱衡量,宽恕于心灵来说,非常经济,它能帮人省去愤怒的支出,仇恨的成本和精力的浪费……”任江峰眼神迷离起来,变得异常深邃,似乎是在对龙邵文说,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宽恕这个行为,不需要别人的配合就能完成。而重归于好,则需要两个人同时宽恕对方。宽恕别人所获得的难以言传的愉悦,和被别人宽恕的欣喜,将令神仙也嫉妒,但这有一个前提,对方真的是你念念不忘的一个值得宽恕的对象。
“哥哥!我会记下你说的……”龙邵文觉得任江峰的表情有些痛苦,猜想任江峰从前一定遇到过与自己此时同样的困惑,他想,“哥哥这番话,是想让我原谅生秋阿哥!可是……”
……同十多年前一样,又是码头送别,这次没有凄风冷雨,有的只是喜气洋洋。龙邵文让手下人抬着十余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送给任江峰和冷开泰的礼物,冷开泰紧紧握着龙邵文的手,“龙老弟,任总舵主一直说你义气深重,我算是领教到了,你什么时候去四川,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龙邵文笑着说:哥哥先回去,四川我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候定然少不了麻烦你。
冷开泰大喜,“那咱们可说好了,一定。”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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