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军号声响起,大军继续开拔,大多数人都无精打采,哈气连连。回军游击队就在不远处开枪,一夜没有消停过,骚扰清军的休息,还吹号角,搞不清楚黑暗中有多少回军。
李国楼把李字营军官召集,简短的开了一个军事会议,要他们保持队形,注意和中军、后军的距离,情愿走得慢一点,也不做急先锋。简明扼要的说完,就各自散开。
李字营好似一张蜘蛛网,张开之后,李国楼虽然看不见,但都能感触得到,大多数事情,都不需要他来关心,有他没他都一样,很多事他都不知道如何解决?他属于动一动嘴皮子,具体如何解决,不需要他来关心,他只要保证队伍的正常行军,和各支友军保持合适的距离。手下人各司其职,完成好各自的任务,整个李字营就变成一个整体。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好似李字营的战功都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的战士都认为李国楼看得到他们付出的努力。只要战士们看见那面李字军旗,就充满斗志,有了无穷的战斗力。
这就是一支军队的效率,军队演变成高效率的杀人机器,这一课题已经摆在李字营前面。每个人都会阐述各自的意见,至于如何提高效率,就需要每一个点,每一名战士,发挥最大的潜能。
董志原的黄土层厚度达150至200米,海拔高度122至1400米之间。素有陇东粮仓的美称,这里雨量充沛,日照充足,气候温和,是发展农业的理想之地,但此时大地一片荒芜,农耕早已停止了。春意来到人间,平畴绿野,繁花似锦,地上发出无垠的绿芽。如果没有枪声,踏足在董志原的黄土高坡上,仿佛是在踏青。
李字营行军就像一只蜗牛一样,非常缓慢,走走停停,一道山岗四周,没有侦察清楚,后续部队就不往前走。就算看见回军游击队的踪影,也不追踪,就这么相互打量,回军的游击队不进入射程,大家就不开枪。
李国楼正无事可干的看着民夫整修道路,范晔打马而来,气喘嘘嘘的跳下马来,急道:“李大人,前面那道山梁上有回子,让我开一炮吧,他们已经和我们缠上了,以为这点距离就安全了,不把回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我还是人吗?”
李国楼用马鞭顶了一下头盔,这玩意戴着不舒服,却又不能摘下,痞子腔调:“我说范营长,别给我丢脸啊,一炮炸不死回子,你不是人,我也丢不起这个脸。”
范晔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李大人,两门*炮架好了,观测仪把距离早就调试好了,二千八百五十四米,双保险。”
李国楼脸色徒变,好似看见血肉横飞的画面,跃跃欲试的挥手道:“走!看看去!”
话音刚落,马德全把李国楼的战马缰绳给拽住了,粗声粗气:“李大人,你听动静就成,不允许跑到前面去,这是军令。”
李国楼不由苦笑,这就叫作茧自缚,他虽然从未制定这样的军规,但他给手下人套上笼头,手下人岂会放过他,无奈道:“范营官,快去执行吧,我在这里听声音,有好消息吹军号。”
“得令!”范晔挥鞭飞奔,只给李国楼看一个背影。
范晔被其他军队挖墙脚,以高薪、官帽诱惑他,但没有走成,李国楼就是不放。虽说心里有些委屈,不过前途一片光明,李国楼封官加许愿,“皇家炮兵营”这一称呼,多威风啊!先来个三级跳,幻想能成为将军。恨不能认李国楼做干爹,可惜认识李国楼太晚,只能拜在门下做弟子。
炮兵是不能随便开炮的,故此他急吼吼去见李国楼,得到肯定的命令之后,匆忙赶回土岗之上。范晔蹑手蹑脚来到黄土岗上,低声道:“回军的游骑还在吗?”
“在!四名蠢货,正在看我们有多少车辆呢。”胡阴山有气无力的的回道,现在李字营故意显示实力,吸引回军游骑的注意,隐藏在后面的两门*炮早已瞄准了目标。
李字营游骑和回军游骑战了一个平手,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失去了跟踪回军游骑和游击队的兴趣,大家好似和平共处的兄弟。一个占据一座山岗,另一个就出现在下一个山岗上观察,没完没了的玩小孩子游戏。
“军令!发射!”范晔大幅度挥手,急得他差点裤腰带掉了。
两门*炮是后膛炮,阀门早就关闭,炮手迅速的点燃引信。
嘶嘶冒着白烟,两颗炮弹犹如脱缰的野马,奔腾在空中,划出两道美丽的弧线,越过峡谷,蹿至前面一道山岗之上。
轰隆隆回声嘹亮,弹片四处横飞,前方高岗上,人仰马翻,四名回军游骑无一例外的栽倒于地,临死才知道大意了。
“哦哦哦哦!”李字营的军士欢呼雀跃,嚣张的回军游骑这下知道什么叫效率?李字营追求的就是高效的杀敌,这比勇敢更上一层楼。
范晔叉腰对着十名炮兵,喝道:“好样的!攻下勇阳府城,一人赏一个娘们。”
一名年轻的炮手急道:“范营长,我可不要娘们,你把勃朗宁手枪赏我吧。”
“滚!老子的小老婆也敢抢。”范晔一脚把地上的黄土掀起一大块,踢向这名给脸不要脸的炮兵学员,像小孩子一样兴奋。
“冲啊!”胡阴山这下来劲了,回军游骑变成死人了,带领一队游骑冲下山梁,马蹄飞扬,卷起一阵狂沙,身后有炮兵给他们壮胆,谁敢决一雌雄?很快山岗上插上雪山狮子旗,清军离勇阳府城又近了一座山岗的距离。
眼前一座山岗上有一座巨石垒砌堡寨,那一千多米高的黄土高坡,巍然挺立在眼前,蜿蜒的羊肠小道,说不出的诡异。巨大的拦路虎摆在眼前,每一名清军游骑的脸色变得凝重,这么高的黄土高坡,想要攻下来,怕是不易,克虏伯大炮也射不到这么高的黄土岗上。而回军的弗朗机大炮能指哪打哪,胡阴山好似指挥官,张牙舞爪的问道:“你们说该怎么打?”
李运捕面色深沉,眯眼看了一会儿,说道:“打它干嘛,绕开它就成,没有路我们修一条出来,再偷偷让工兵挖地道,十天之内就把它炸掉,让它成为彻头彻尾的纸老虎。”
“对!我们李字营可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样的高度,死上千把人,也不一定。”方志勇看见这座堡寨,说不出的心寒,冲上去就是死路一条。
“那好,我们先分散看一下四周的地形。我带第一伍向右走,李运捕,你带第二伍往左走······”胡阴山让手下一队游骑分散开来,前去查探地形。就算山坡下是沟渠,又能怎样?李字营有工兵哨,照样能探出一条新路。
困难随时随地会有,临场机变,方能显出游骑的机变能力。敌人虽然有天险,但清军有庞大的劳动力,将近二万人的民夫,跟随大军前行,一座堡垒挡不住清军的脚步。李字营前哨的队伍四处游动,陡峭的山坡上,一批批人拉着绳索,往下攀登,去寻找新的道路。
清军的举动,高坡堡垒里的回军守卫都看在眼里,五百名死士守卫坚固的堡垒,他们已有必死的决心,要和清军同归于尽,人在阵地在,人亡阵地亡。可清军不从他们面前过了,直接绕弯子,让他们无从下手,连举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唉声叹气的坐在工事里。七嘴八舌的痛骂清军都是胆小鬼,这里只有一条路,再找也是浪费时间。
回军千总胡大贵大声道:“别啰嗦了,看着点,小心满狗晚上摸上来。”
“是胡千总!满狗敢摸上来,我就请他吃霰弹。”一群衣衫褴褛的回军,毫不在乎的回道,他们是清军炸营的哥老会成员,反正够本了,没白活一生。被回军当做炮灰安排在死地,也无怨无悔,对于清军充满仇恨,只因他们没有回头路了。杀一个够本,杀二个就赚了,以这样的心态坚守阵地。
手下的战士被胡大贵灌输了必死的理念,已经对人生不抱希望。但胡大贵看着山岗下忙碌的清军,心眼活络起来,他占据天险,就有谈判的筹码,对真主发的毒誓算个屁!他又不是真的相信*教,汉人是最没信仰的民族,今天拜佛,明天求签,后天还吃长生不老丹。
既然安杰、杨大娃子、赫明堂、穆三可以投降满清,他和这些人没有多大区别,不过队伍里有一半是回民,四帅崔伟给他的队伍掺沙子,这可不好办呀。到底要来硬的,和回子来场火并,还是探一探杨文羽的口风?杨文羽是九帅杨文治的胞弟,年纪轻轻连胡子也没长,真的肯为回民独立事业奉献宝贵的生命吗?还是年轻人热血冲动,说几句空洞的大话。
胡大贵摸着满面的虬髯,斜眼睨看远处白白净净的杨文羽,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寻思着若是被清军开辟出一条道,那他们就是等死,连投降的一丝机会也没有了,连他对四周的地形也不熟悉,就直接居于高高的黄土堆上,两眼一抹黑啊。
筹谋着开黑枪,左算右算没有五成胜算,回军和汉军分开守堡垒,大家连吃饭也不在一块。要不等回军做祷告时偷袭?左思右想,就是下不了决心,心里急啊!头上的汗珠扑簌簌流下,山坡下的一条溪水,虽然是天险,但很有可能被清军搭建起浮桥,等到清军建起浮桥,他就全完了,连同归于尽的机会也没有了。
胡大贵六神无主,独自在堡垒的城墙上转圈,很小的空间里不停的兜圈子,他没有感觉怪异,脑海里只想着怎么办?旁边的人都好奇的打量着他。
“胡千总,在想什么呢?”杨文羽不紧不慢的行近至胡大贵身边,一句话把胡大贵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腰间的枪匣子。
杨文羽的眉毛微微一挑,也不由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之上。
胡大贵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发出爽朗的笑声,变得亲如一家人,勾住杨文羽脖子,低声道:“小杨,老哥和你说点事。”又转头大声喝斥道:“你们都走开。”
胡大贵把旁边的人全部轰跑,十丈的距离里只剩下他和杨文羽两人。此时他已经顾不得了,时间就是生命,过了今晚谁知道会变成怎样?想要勇敢的和清军拼个你死我活,但也要清军给他们机会呀。胡大贵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这和杨大娃子的狡诈如出一辙,混迹黑社会的人,除了死认一个大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主。
胡大贵手指着山脚下,说道:“小杨,你看到了清军在探路,他们多少人你也看到了,这么多曲曲绕绕,总会被锲而不舍的人找出一条路来,清军的工兵架桥开路能力,可不是盖的。要不了三天清军就会直达勇阳府城,我们守在这里白忙活了,冲下去送死,守在上面饿死。你是愿意活呢,还是愿意死,给个痛快,大不了老哥陪你一起死。”
杨文羽差点没被气死,胡大贵的话摆明了是想投降清军,到这个时候还在说漂亮话,汉人的语言功底一流,他可没有这个本事。曾经的热血少年,无数次想象和清军同归于尽,拉响最后一颗*。真的到了这一刻,有选择留给他了,杨文羽彻底软弱了,嘴里想说气盖山河的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心里那份想活的欲念烧得比什么时候都旺盛!他还年轻,才尝过人生美妙的滋味,脑海里总想着把操过的小娘子打死,和他共赴天堂。
杨文羽痛骂自己的无耻、卑鄙,对不起列祖列宗,可是他低着头咕噜道:“胡大哥,我听你的,随便你怎么做,我会管束好手下的弟兄。”
“这就对了,和清军谈谈总不会错的,董福祥的劝降信,我每个字都背出来了,他也是信仰默罕默德的教徒,你没什么包袱要背,以后你大哥也会投降,你的功劳大大的,不会比现在差,只会更上一层楼。”胡大贵看穿了杨文羽的胆小懦弱,大大咧咧的拍打杨文羽并不宽厚的肩膀。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块敲门砖,只要杨文羽和他一起归顺朝廷,他就能够活得潇洒。
很快一名胡大贵的心腹,打着白旗从高岗上走下来,拼命的摇动白旗,害怕哪个不长眼的清军开枪,大哥给他的指示就是谈谈,用一个回合全部谈妥,以杨大娃子为榜样,差不离就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