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有可能是自杀?”吴越重复着我说过的话之后,半张着嘴巴,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顶点 23S.更新最快
“嗯,警方还在继续就这事进行调查,不过,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怎么会……”吴越取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细细地擦着,“上次我去学校探望,他们不是都说可能是杨飒做的吗?”
“是啊……可是,有新的证据表明,蓝月极有可能是自杀的。这很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按理,以蓝月的性格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呀。”
“哦?可您上次还跟我说,艺术家们都有一颗敏感和易碎的心那。”
“我说过吗?”吴越迟疑着戴上眼镜,窝在围椅里,“那,也只是随便说说的……蓝月……蓝月不一样,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那。”
“再坚强,也总归是女人吧。是女人,就免不了内心柔软,更容易被感情所左右吧。”
“被感情左右?你这么说是因为……”
“因为,蓝月写了一首小诗。”
“什么诗?给我看看。”吴越坐直了身子。
我把誊录在信笺上的诗放到吴越的办公桌上,轻轻地推向他。吴越从眼镜上方望了我一眼,拿起诗稿,看完之后,将信笺放回桌子上,长长地吁了口气,用手拢了拢披散的头发,躺回围椅深处,喃喃念道:“可怜舍弃三千绿,一片丹红冷雨时……唉,女人那……”
“您对这诗有什么看法没?”
吴越似乎还沉浸在诗意中,稍稍迟缓了一下才说:“啊?哦……这,这我说不好。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同,心里装了些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啊。”
“我还是想请您回忆一下,蓝月有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特别是男性朋友。”
“没有吧?没有吧……就算有,我也可能不清楚的啊,这事,又不可能公开宣扬的。再说,这诗,或许是因为杨飒写的也难说啊……这事,我说不清楚。”吴越说话渐渐地变得不那么流畅了,说完干脆垂下了眼帘,十指交叉着抱在胸前,紧抿着嘴唇。
“那……您在蓝月出事前,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呢?”
吴越深吸一口气,眉毛不易察觉地上扬,缓缓睁开眼睛:“我没发现蓝月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何况,我也不能老是去注意一个女人吧。”
“在蓝月死后,其他师生对这事有什么不正常的议论吗?”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吴越坐直了身子,表情有些不耐烦了,“是来调查蓝月的死还是怀疑什么?如果是调查,就该警察来问。如果你们怀疑到什么的话,也该去跟警察说。为什么老是跟我打听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我一不是侦探二不是警察,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哪会留意到这些?再说,蓝老师的死,我也很伤心难过,能不能不要老是扯这个问题了?”说完,他往后靠进围椅深处,再次闭上了眼睛。
“呃……那好吧,打搅您了。”我看到吴越这样说,已知道不可能再从他身上问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就起身向他告辞。
直到我们离开关上房门,吴越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眼皮在轻轻地抖动,面无表情轻声地念着:“时也命也,时也命也……”
在美院的门口,我们碰到了叶子。她挎着小包正准备进校,边走边低头整理着裙摆,没有注意到我们。眼看就要与我们交错而过,我叫了声:“叶子!”她听到喊声诧异地回头张望——回眸的姿势有点夸张。我朝她招招手。
“呀!是霍记者呀!”叶子马上笑着碎步靠过来,“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我们来做些采访。”女人靠得太近了些,我不由往后小撤了半步,“你呢?今天来这做模特?”
“是呀,今天有两节课,我陪高上去中学谈招生的事,都差点忘记了。”
“不会迟到吧?”
“不会,离上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呢。”
“哦,”我却发现没话好说了,“那你去忙吧,我们先走了。”
“看你问我会不会迟到,我还以为你会请我喝一杯呢。哈哈,原来是自作多情了。”校门口就有个小咖啡馆,现在是上午,人很少。
“啊?那……那就喝一杯吧,反正还早。”被人逼着请客,我倒有点尴尬了。
“不了!看你就是没有诚意的样子,下次吧,下次有诚意的时候再请我喝咖啡吧,哈哈。”叶子揶揄地笑着举起手摆动着手指头与我们告别,就准备走了。
“哎——”我闪过一个念头,“叶子,你认识国画系的吴主任吗?吴越。”
“吴教授我当然认识啊。”叶子停下脚步,“你问他干嘛?”
“去咖啡馆坐坐?”终于有了个看似自然的邀请。
“好呀!”叶子爽快地答应了,挽着我的手臂就往前走,刚跨出去又停下,“美女,你怎么不动啊,走呀!”回身又用另一只手挽住小周的胳膊,我和小周一左一右像是被她拖着往咖啡馆走去,有种被挟持的感觉。
咖啡馆的消费群体主要是学生,装修很简单,布置得倒也雅致,墙面是简单的涂料,做着凹凸的肌理效果,顶棚、墙裙和立柱是原木,做成老旧的暗棕色面漆。一个个的雅座中间用高背的花坛围着,比较私密,方便情侣交谈。叶子和小周各要了杯咖啡,我点了杯茶。
“你认识吴教授多久了?”我用轻松的口气问叶子。问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很软,茶香淡却持久。茶是今春的君山银针,碧绿色的茶叶像芭蕾舞演员一根根地立在玻璃杯里。
“啊……有两年多了吧,我到美院做模特开始就认识他了。”对面的叶子忽闪着眼睛,睫毛像两片扇子。
“你对他了解吗?”
“了解?”叶子吃吃地笑,“你先说想了解什么吧?”
“呃……”我倒犹豫了,这问题本身就有些突兀和尴尬,问得不好还容易引起误会。
“他在男女关系方面怎么样?”坐我身边的小周却大方地问了出来,问完又若无其事地低头用小勺搅拌着咖啡。
“还不如女人爽快。”叶子朝我坏笑,我摸了摸鼻子,掩饰地咳嗽一声。叶子看了看周边,接着说:“吴教授啊,和别的男人一样,都是属猫的。”
“啊?什么意思?”
“偷腥呗,”叶子捂住嘴笑,“你们别看他一本正经好像很严肃的样子,骨子里呀,骚得很。”
“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我的眼神肯定暴露了我心中的猜测。果然,叶子挥手做了个要打人的动作,给了我一个白眼:“你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呢,太老啦!而且,我最讨厌秃顶的老男人了。”她接着说,“也只有那些想进美院的小女生才会上他的当。”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我认识很多美术高考生啊——你别忘了,我是做模特的。”
“那你具体说说,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骚”字硬是被卡在喉咙里没能发出声来。
“这还不简单——潜规则,潜规则你总听得懂吧?”叶子见我点头,才继续往下说,“以录取为条件呗,那些想读美院又对自己的美术水平没信心的女生,很容易就被潜规则了咯。”
“但考卷不是匿名的吗?几百几千幅考卷作品摆在一起选,又怎么可能保证能选上呢?”
“嗨!你做记者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真是的。”叶子小抿了一口咖啡,“画都是人画的呀,只要在事先说好,做个不明显的标记,那还不是很简单的事?譬如说,画人像的时候,在不显眼的地方加上一缕头发,画静物的时候,加上小片投影或者暗斑,等等等等,随便约定个什么,只要事先说好,很容易就分辨出来了。”
“唔——”我恍然大悟,“他就不怕被人揭发吗?”
“这事,只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又没有确定的证据,怎么揭发?谁也没规定,画画不许多画一根头发吧。”
原来美术考试还有这样的机关。
美术类考试不同于其他考试科目,文卷考试因有统一的标准答案,所以只能机械地填写答案,对错清晰可辨。美术考试的题目或许都是一样,但作品的表现方式和技法却各不相同,评分的标准也因阅卷老师的个人喜好和美术素养的不同而差异很大。往往这个学校落选的考生作品,在另外的学校就能拿到高分。如果阅卷老师真的抱着不可告人的企图进行一些不正当的操作,完全是有可能的。
吴越是美院国画系的主任,经常参与高考考卷的选评,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偷偷地做一些违规的行为,也是很方便的,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女生不告发,他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又有哪位女生会告发呢?在升学的诱惑与自己的声誉面前,都会缄口不语的,何况,这是愿打愿挨的事情。
“吴越和蓝月的关系怎么样?”我回到了正题。
“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话题——”叶子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俩个之间的关系,让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