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室外华氏温度59,换算一下,也就是摄氏15度,就算是对于洛杉矶这种处于地中海气候带,全年阳光明媚,几乎没有摄氏零下温度可能的城市来,在一月天出现这种气温也算是少有的好天气。
中午一多的阳光暖烘烘的照在人们身上,让清晨出门穿了一件有些微厚毛衣的杨彦昌甚至感到有些过热,不久前在医院看望了史锦镛和一些伤重的华人的他们,刚刚吃过了午饭,现在正往唐人街而去,哦,或许应该,故唐人街才对。
洛杉矶华埠的具体位置靠近南太平洋铁路火车站,和昨天杨彦昌他们下车的地方不是很远,若非昨个儿杨彦昌乍一听史锦镛残废而有失方寸,不然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才来。
唐人街占地五条街,一行人离那还有些距离,就能看见几处貌似被火舌触碰过的建筑来,他们甚至都能闻到空气里残留的焦味了,“那些纵火犯虽然把油料都浇到华人的房子周围了,但当火势难以控制的时候,周围这些白人自己的房子也遭了殃,等灭了火的时候,嘿嘿,傻眼的人可不是只有咱们。”
方三才一边解释,一边不怀好意的笑了,“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暴徒都已经释放,但是那些家伙还在羁押的主要原因之一,他们自己人也把他们给告了!狗咬狗一嘴毛,该!”
众人听着他的这番话,心里却不由感慨万千,到底还是个利益问题,自利主义者们不管你是黄皮肤还是黑皮肤,只要损了我的利益,你就是咱的杀父仇人,不共戴天。
就在这时,越来越靠近唐人街了,几个在周围游荡的华人看见他们忙不迭的上前打招呼。
“方老板好,朱老板好,二位老爷辛苦了。”
“方老板,谢谢你们啊。”
“朱老板,大好人,大好人。”
“…”
“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你谬赞了,谬赞了啊。”
方三才和朱正方二人急忙还礼,从华人们的眼神里杨彦昌看的出来他们这些话倒是真心实意,半也没假的,只是方朱二人就有些滑稽了,两个刀口谋生的大汉现在却对着别人作揖还礼,看着他们红通通的黑脸,一时间他倒是觉得二人质朴的可爱。
一番客套,杨彦昌一行目送那几个华人离开,方三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到前边那个戴帽子的老家伙没?以前他对我们可算不上友好,这两天被他们这么恭维着,我倒真是不习惯。”
原来几年前方朱二人刚刚到洛杉矶的时候就和当地华人接触了,可惜他们虽然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可是二者却有鲜明的区别。
一方有辫子,长衫马褂,和洋人势同水火!
一方却没有辫子,西装革履,和洋人打得火热!
虽然和方三才他们打得火热的洋人都是来自标准石油公司的工程师们,可是我们可爱的老百姓以很质朴的观告诉你,洋人就是洋人,不分从哪来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在最早的那段时间,整个唐人街的华人对二人的称呼就是假洋鬼子,狗汉jiān,传这两个家伙干着和贩卖猪仔的那些同胞一样的勾当!
甚至犹有过之。
当然,随着后来二人千辛万苦,苦口婆心劝服了第一个加入公司采油队的华工,良好的环境,公正的待遇,以及最重要的比洗衣、种地更高的薪水等等,他们承诺的一切都得到了证明。
华人们疯狂了,从洛杉矶到旧金山,一度出现了“到罗省去,那有我们自己人!”这样的口号,二人这才摘除了狗汉jiān,二鬼子的大帽子。
只不过,虽然二人算是沉冤得雪,但是他们没有辫子却是事实,更是硬伤,年轻些的华工倒是只要能赚钱都无所谓,但是个别古板些的,年老些的压根就看不上他们,“短毛叛逆”就是代替了“汉jiān”的新称谓。
“天可怜见,虽然张老大常常告诉我们要反攻唐山,打倒鞑子,可是咱还在洛杉矶啊,就算是想造反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怎么就叛逆了?”
方三才对着大伙叫起屈来,就连朱正方刻薄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忿。
张开达恶狠狠瞪了这活宝一眼,他一缩脖子,顿时安宁了,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再后来,直到发生了这场屠杀,一把火,华人的财产烧个jīng光,方三才二人又是救人又是提供衣食住所,这时候即使是再刻板的老人也看懂了这两个汉子对同族兄弟火热火热的内心。
一边,他们一边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唐人街,如果在转过那个被大火烧的漆黑的转角前,他们面前的建筑大多尚算完整,那么当杨彦昌跟着面sè忽然肃然起来的方三才,赵有福他们转过拐角后,映入眼帘的一切就只能用遗迹和废墟来形容了。
“两年前这里住了大约二百多个唐人,十天前,这里就已经住了六百多唐人了,而现在?这里只有孤魂和他们伤心的亲人…”
或许在几天前这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但是现在它却只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上满是烧毁的痕迹,燃烧大半的木板和柱子上黑sè的碳印在阳光下分外可怖。
杨彦昌早上出门穿着一件稍稍厚些的毛衣甚至感到还有些热,但这一刻,当他站在这片焦土前,极目所望一片萧瑟他却只感如坠冰窖!
提前开发的大规模油田,提前造就了当前繁荣的洛杉矶,也造成了更多华人的安家落户。
历史上,洛杉矶1860年的人口总数事4385人,1870年为5728人,直到1880年也才达到11183人。
同时,在1850年的时候在洛杉矶定居的华人只有两个,十年后,这个数字是11人,再过十年,到了1870年的时候,华人人口也才接近200。
但是现在,洛杉矶所拥有的华人数字却是八百二十一人,这些人在屠杀之前,除了少部分优秀的石油公司员工和一些富有的商人住在他处,其余人都居住在这里,最初的三条街区被他们开拓到五条,家园是他们一手铸就的。
八百二十一人,这个数字是所有在这次浩劫中幸存华人的人口数字,也就是,在过去短短的七年间华人增长的速度是再往前二十年的三倍还多。
这一年,洛杉矶的全市人口大约两万,这个数字在七年前还不到六千!七年来,华人在洛杉矶的增长速度甚至比白人增长都猛,1870年华人在洛杉矶人口比重中不到4%,然而今天却已经接近了5%!
肮脏的“黄祸”在此肆虐,这是过去几年来在洛杉矶白人间流传的口号。
和后世只能在报纸和网络上看到的排华事件不同,现在,华人的伤痛就在眼前这片焦土,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