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里的讨论,此时才到了真正的白热化。
洛和平在沉思,对于自己就任总监察一事,没有给出任何意见。面sè怫然的林卫方没有拂袖而去,纯是想看唐白到底能折腾出什么名堂。除这二人外的其他人,倒也没闲着,开始讨论起未来矿区的开采计划,以及拒绝调控后,所开采出的矿石的去向。
今天会议里使人震惊的东西太多了,多到使人麻木,所以,当唐白提出启动封闭的十八号、十九号矿,并全力投产时,并没听到太多的质疑声音。只是许三川问了一嘴:如果哗变的事被曝光怎么办。
唐白给出的答复是:抵死不承认。如果记者来访,明的,可以通过关系花钱摆平;暗的,凡是敢胡说八道,硬要往死里搞我们的,我们也不用跟他客气,直接上联邦法*庭告他个诬陷罪。到时候,哪个记者署名发稿就起诉哪个记者,哪个媒体敢刊发不利我们的稿件就起诉哪个媒体,这叫双起诉。
不过,这个大前提是,洛和平肯接任矿管所总监察这一职位。只要他能接任,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到时候,不管是记者也好,还是管理部门也好,爱谁谁。随便他们掌握什么证据,所里都可以拒绝承认。只要和平用基因密码启动档案库,护住数字神经中枢,爱谁来查谁来查,神仙来了都不好使。反正不管怎么查,都是查无实证。
唐白这一番霸气的言论使得与会人个个咂舌不已。至于钱望海问了关于“安全二十年”的问题,唐白则嗤之以鼻。
“丢了西瓜捡芝麻!多大点屁事,也值得一提?什么特么的荣誉,都是扯淡。现在的工人们谁关心那些?还不是考虑着自己的仨瓜俩枣。谁不想着往自己兜里多揣点钱?工人关心这个‘安全二十年’,纯是因为那奖金的缘故。咱们马上就要发大财了,给他们多发点钱,都是无所谓的小事。再说了,我们还真就不见得丢了这荣誉。依我的意思,咱这庆功会依然可以照样开。我们也不会被曝光什么。因为,只要有和平在,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唐白的话,再次掷地有声。
**************************************************
唐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样直插洛和平心口。洛和平充分地体会了唐白的用意。
这是根本不给我打退堂鼓的机会啊。洛和平心中暗道。
洛和平百般踌躇的时候,唐白几个人正好通过一番探讨,决定了矿区的后续工作安排:所里下属五个局,全线全天全力开工,尽可能的把所有矿区的产能都开至最大化,连所里的备用矿都一并投入生产。
这种近似涸泽而渔的决定,让林所长心疼得心都在颤抖。然而他无力阻止这一决定。因为他清楚,一旦自己提出反对意见,唐白一定会要求表决。而一旦表决,那么自己的意见一定会再次被否定,被这表决羞辱。想到这表决制度,当初由自己发起,并全力推行的这件事,林卫方yù哭无泪。他根本没想到,会是今天这种结果。就好象自己做了一副jīng致的枷锁,没有套住别人,却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
唐白的咳嗽越演越烈,恨不得把气管和肺一并咳出来,连呼吸声中都带了拉风匣的感觉。这时刻提醒着在座的众人,他的病没有半点作伪,完全真实存在。可他却没有半点终止会议的意思,虽然脸上泛着病态的cháo红,可他仍旧固执地坚持着。
洛和平倍感压力,只觉得压力像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扑面而来。他朦胧地意识到,这是唐白施压的手段。这陡增的压力让他的脑筋转得更快,可仍旧理不清这其中的得失利害。
他们……好象在讨论把矿在往哪卖……洛和平控制不住纷乱的思路,不自觉地开始听他们讨论卖矿的事宜。
矿管所的老客户,够得上铁杆的,只有两个星际集团军。一个是驻扎在二十二星系的第九联合舰队,一个是在第七星系本土的第三联合舰队。其他的,都做不到长期稳定采购,所以够不上铁杆二字。
即便有两大集团军作为紫晶矿消耗终端的存在,可依然满足不了矿管所庞大的产能需要。只要矿管所开足产能,都不需要理论上的最大化,那单rì的采矿量就够这两大集团军一个月的消耗量。那么,剩下的产能该如何消化,就成了个非常值得讨论的问题。
众人意外地发现,当甩掉管理司这个包袱以后,所里面临的局面竟然不是预想中的那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反倒是像进入一片迷茫的雾霭之中,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前路。
钱望海说:“反正咱们产能也足,原本剩余配额也不少,要不然,咱们别硬抗管理司了,该调控调控吧,起码咱们不用担心以后的出路。剩的矿,咱就守株待兔就行。反正现在星际市场上紫晶矿供应紧张,咱们捞点外财还是不费劲的。”
“小农意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破开那道樊笼,我们怎么还能走回头路,重新往笼子里钻呢。”没等唐白说话,许三川先把钱望海的意见否决了。
钱望海辩白道:“我们对这件事过去根本没有准备,现在突然这么搞,风险太大了。诸位想过没有,如果我们失败怎么办?那矿管所的命运就很难预料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从长计议,把销矿的渠道都打开,然后再一步步脱离开管理司的控制,这样会稳妥一点。”
“要不我怎么说你小农意识呢。光想着稳妥……这种机会是说有就有的吗?你想过没有,这机会到底有多难得?如果退回去,我们恐怕就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许三川再一次替唐白说出了台词。
“问题是往哪卖?总要有个销路。现在矿紧张,可能还好办。如果矿不紧张了,我们该怎么办?我担心的是这个。说到底,我们还是缺乏一个长期稳定的销矿渠道。”钱望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在这番争论中,洛和平隐约感觉到,自己下台阶的好机会就在其中。只要顺着钱望海的担忧借题发挥一下,自己就能从被动中退出来。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可能要舍去那优厚的待遇,甚至还要彻底地舍去在所里高管层的话语权。
因为这不只是一个自己打自己脸的事情那么简单。对自己的否定,就证明着自己不能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能贯彻自己的路线。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行事秃噜反帐,极为不靠谱的人来做领导。所以,即便是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能认帐,只能咬牙坚持挺下去。
于是保持了半晌沉默的洛和平再次开口,不仅没有支持钱望海的观点,反而赞同了许三川的意见。同时,令自己更加的骑虎难下。然后,他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
强忍住咳嗽的唐白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动作,道:“我们现在先别争着肯定或者否定什么。我现在有这么个意见供大家参考一下。就现在,以及未来的形式进行推演,切实地考虑下,到底哪些地区非常需要紫晶矿,但是又很难买到紫晶矿。”
小会议室里立时鸦雀无声。因为谁也不知道唐白这个问题背后到底蕴涵着什么样的深意。
唐白又道:“远的我不知道,就这交战的双方,都急需紫晶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短期内,我们根本无须头疼卖矿的问题。我敢说,只要我们放出消息来,我们有紫晶矿要卖,那么第九星系,第十七星系,就都会派人来和我们谈紫晶矿的采购和供应的问题。比起我们需要稳定的销矿终端来,他们更需要稳定的紫晶矿供应。两者的需求的迫切程度,我相信他们更为强烈。至于战后,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双方无论谁胜谁负,至少要有一方会被各个星系进行经济制裁。甚至可能双方都被经济制裁。到时候,面临重重的经济封锁,他们上哪里去买紫晶矿?还得找到我们。到那个时候,主动权还把握在我们手上。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所以,尽管战后,紫晶矿的需求和价格都会下降,可若是把未来的政治格局形式计算进去,我们仍然不必有任何忧虑。我们甚至不用担心矿价的低迷。因为能给他们供矿的,只有我们。我们是寡头,那么定价权必然在我们手里,自然价格是我们说了算。
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到时候,我们的产能能不能满足他们,都是两说的事情。
即便退一万步讲,我们未料胜,先料败。假使,到时候的政治形式不容许我们卖矿给这两个星系,我还有最后的退路。就是把矿卖给第十星系。”
这……唐白你也太敢了吧?这也太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全银河系都知道,第十星系和我们第七星系是死仇啊,历史上战争无数次,他们不只一次地侵略过我们第七星系啊。直到现在还对我们虎视眈眈啊,两个星系之间,几个小卫星小行星的领土争议到现在都没终止啊。
尽管今天在小会议室里,雷人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地被抛了出来,唐白的这个观点还是让众人倒吸了口冷气。
林卫方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地拍了会议桌道:“够了!你这是在出卖联邦的利益!出卖我们第七星系的利益!你这是……你这是民贼!”
唐白依旧一步不让,针锋相对道:“这年头谁不出卖联邦的利益?不出卖联邦利益的人那是他无能。多少人都喊着‘只恨卖联邦无门’?多少人为了当这民贼而苦苦奋斗、挣扎?多少人为了身为这民贼而自豪?
你以为矿务管理司不卖联邦的利益?错!他们卖起来更狠!
我这好歹还想着从第十星系中挣些钱回来。你知道矿务管理司的人怎么干?为了给他们的子女在第十星系上搞到永久居留权,他们把大批的战略资源矿石廉价卖给第十星系,甚至是白送给他们。你知道打着的是什么旗号吗?他们打着两星系结成友好星系联盟的旗号,口口声声说着,希望我们两星系之间用鲜血凝结的友谊能够永世长存。是啊,鲜血凝结的友谊。说得真特么的形象啊……哈哈哈哈……”唐白疯狂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林卫方几乎暴跳如雷,怒吼道:“我管不了他们怎么出卖联邦利益,我只知道,我们不能那么干,我们要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唐白面sè瞬间变冷,冷得如冰似霜,他冷笑着讥诮道:“所长,我们要不要再表决一下?”
林卫方一时语结,憋了半晌喷出一句话,“我……我抗议!我拒绝表决!”说罢,林所长推开小会议室的大门,扬长而去。清凉的夜风顺着走廊吹了进来,灌进了小会议室,一股凉意顺势涌起,让人不觉间都打了个寒战。
小会议室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突然到来的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唐白站在会议桌前,望着洞开的小会议室大门,一语未发。
片刻之后,洛和平干咳两声,刷了下存在感,而后说:“唐所儿,你今天说的事情太大了,我一点心理准备没有,所以现在没法给你答复。你容我消化消化,等我考虑清楚了,再答复你。”
唐白紧盯住洛和平的双眼,希望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端倪,可他却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深如湖水,他看不见底。他猛然多出了一种紧张感。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唐白问洛和平:“什么时候?”他的意思是,洛和平什么时候能给他答复。
洛和平像反应迟钝一样,隔了几秒钟才回答:“尽快。”
唐白说:“好。我希望快一点。我觉得我身体快撑不住了,得休个病假。我希望你在我休病假倒下前,做出决定。”
“一定。”洛和平回答依然短促,但还是像刚才一般缓慢。
就这样,小会议室里的高管会不欢而散。
**************************************************
依然是钱望海送洛和平回迎宾主楼,只是这一路两个人都沉默无语,各自埋着心事。到了自己的I423门前,洛和平才想起,今天在会上,自己的目的根本没达到,甚至说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了思路。不单如此,还给自己揽了一身的麻烦。
想到这,洛和平顿觉一阵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