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过,月色毗邻了冈巴斯山,白天潜藏在山林里的食腐动物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类的喊杀声和枪炮声。它们甚至知道,在那些惊心动魄的声音过后,就会有数不清的食物供自己大快朵颐。这些食腐动物们在最近这半个月时间里,被训练出了接近条件反射的习惯,一听到枪炮声,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口水来。
这些食腐动物从不会在白天出没,生活习惯只是一个原因,但并不绝对。对于它们来说,只要有食物,任何时间都可以成为它们的活动时间。之所以放弃白天觅食,最关键的原因是,在白天露面,很容易把命丢掉。
这些贪婪的野生动物,总以它们独有的智商在生存中趋利避害。
残酷的冈巴斯战役已经进行了半个月,这场战役双方阵亡人数累计已突破八万人。星防军和新教军还在不断地集结部队,继续向冈巴斯山区增加兵力的投放。双方好象赌红了眼的赌徒,增加兵力的态度和在赌桌上增加筹码没什么两样。不赌出彻底的输赢来,肯定不会有一方先罢手。
这场战役在军事外行看来,是异常的惨烈。而在军事内行看来,则会因双方的无能而震惊。半个月打没了八万人,还没有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得多饭桶才能出现这种结果?有生力量再充足,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这场战役里唯一的奇迹是,混杂在星防军中的银星军,二百零六人。始终保持着零伤亡。
随着战场上的残酷程度不断升级。双方队伍中的非战斗减员比比皆是。最典型的莫过于士兵的逃逸。为了控制这种事情的继续发生,双方不约而同地采取了督战队的治理模式,对于逃兵一律就地处死。
事实上,这是种无奈的选择。因为逃兵对士气的打击太沉重了。死刑的威慑,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逃兵的数量,但是不能改变四处弥漫着的厌战、畏战情绪。不管是新教军,还是星防军,几乎所有士兵脸上。都流露出惶惑与麻木的神情。
昨天在身边欢蹦乱跳的战友,今天就可能变成一具死尸,到了夜里可能还会变成野兽的食物。谁都不知道,明天这悲惨的遭遇会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这样的现实,难免让人感到绝望。
在这份绝望中,唯一的异类是银星军的人。他们的不仅没有绝望,反倒是有着区别于旁人的兴奋。那感觉就好象农村人进城,或是像孩子在逛游乐场,脸上总是洋溢着天真的笑容。
对于见惯了鲜血与死亡的银星军来说,这不过是生活中一点调剂。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双方的战斗力水平非常低下,不足以伤到自己分毫时。心中难免会有一种格外的轻松感。
不客气地说,这种强度的武装对抗,离银星军日常训练都有着不小的距离。他们应付起来,比做游戏还简单。所以,他们在晚上休战时,才会有打打牌,或是玩玩球的闲情逸致。
这份轻松,与第七十八星系人的绝望相比,显示出了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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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之下,米克拉采恩和一名银星军的上等兵,在幽静的山道上迈着闲散的步子。树影班驳,与月光交错映在地上,像是一副不着色彩的水墨写意画。只是空气中的硝烟和血腥,与这份宁静不相搭配。
不远之处,一条怀孕的母豺狗,正艰难地拖着一具死尸,向自己的洞口处挪动。它发现了两个直立的人影后,本能地绕到死尸面前,护住了自己的食物。它筋起鼻子,向着那两个人龇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母豺狗明白,直立的人是不能作为食物的,如果贸然主动攻击,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命都搭上。眼下最大的期盼就是,这两个家伙最好不要想抢自己的食物,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从远处拖回来的。
对于它眼下来说,最理智的行为,莫过于放下食物逃跑,可它又于心不忍。
就这样,两人一豺狗对峙了起来。
上等兵掏出了枪,瞄准了喉咙里呼呼做声的母豺狗。米克拉采恩却拦住了他。而后,米克拉采恩领着上等兵绕路而走。母豺狗这才松了口气,拖着尸体继续往家里挪去。
“这里的生态平衡还需要它们来维持,尸体总要有人来处理。如果不处理,会出瘟疫的。再者,那是条怀孕的豺狗,杀了它,一尸几命就说不准了。”米克拉采恩解释了为什么不让上等兵开枪, “都不容易……”
米克拉采恩尽量放低说话的声音,可还是惊动了林中的生物。一只夜枭抖着翅膀,飞离了两个人头上的树冠,到另外的树上去了。
米克拉采恩对上等兵道:“你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过去我们总说,平时多流血,战时不丢命了吧?”
上等兵承认了米克拉采恩的观点,笑道:“我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在执行任务,好象是来渡假一样。军团长是不是紧张得太过了。”
“把神经绷紧,重视一点,没坏处。不管什么敌人,我们都要认真对待,严谨一点。如果现在突然在对方的队伍中,出现技战术水平和我们类似的敌人,怎么办?这种可能随时存在。所以,不能过于放松。”米克拉采恩解释得滴水不漏,但他的心思却根本不在这上面。他另有担心。
做为经常研究混合规模作战的专家,米克拉采恩还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多人展开当面锣对面鼓的战斗。名义上,星防军的最高指挥官是萨多猜将军,但实质上,真正的最高指挥官是他米克拉采恩。
在这次战役中,星防军初始的投入兵力为两万人,后来逐步追加到五万五千人。再后来,任凭萨多猜将军对高层喊破了嗓子,他们也不肯向冈巴斯山的战场上再增加一兵一卒。只是任凭仅存的士兵和萨多猜将军在这里自生自灭。
高层们的理由很充分:不能在无谓的战役中投入过多的兵力,而使王宫地区陷入危险之中。
星防军的伤亡,固然和他们的技战术的理解、执行能力有关。但更多的问题出在中枢的指挥者身上。与其说,米克拉采恩是想打赢这场战役,不如说他是在通过这场战役做实验,以验证他多年以来的理论研究。这种实验性的战术,增加了许多无端的伤亡。
通过对战场的观察,米克拉采恩对自己的理论又多了几分心得。最直观的感受是,如果星防军有银星军一半的战术执行能力,基本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伤亡。
即便是发现自己制定的战术思路,和现行战斗力不相吻合,米克拉采恩依然没对战术进行任何调整,而是坚定地要求把战术贯彻执行下去。
因为他带着很复杂的私心。
米克拉采恩采用的这套战术,是典型的钓鱼战术。他利用新教军贪小便宜又急于求功的心理,尽最大可能地杀伤他们的有生力量,从而磨灭对方的战争潜力。
倘若执行战术的人得力,本不需要死那么多人才能完成战术目的。而米克拉采恩明知星防军的能力不足,还坚持使用这种战术,是因为他心里揣着更为阴险的目的:让星防军也在通过战场来折损有生力量。
应该说,冈巴斯战役,为米克拉采恩提供了丰富的规模作战经验。而这份经验里,浸满了第七十八星系男儿的鲜血。其中有新教军的,也有星防军的。
随着新教军不断地向冈巴斯山区增加兵力,双方的兵力对比开始悬殊起来。尤其是,在第七十八星系高层断然拒绝增兵后,星防军的兵力就进入有减无增的状态之中。即便是这样,米克拉采恩仍然没有对战术进行调整。因为他还有着获胜的保障。
他确信,只要军团长谢凌带队回援,那么冈巴斯战役将会立刻以胜利而告终。
这是他最后的撒手锏。
然而,他的电话打过去已经六天了,谢凌依然没有回援的迹象,也没有继续进行沟通,就这样保持了不同寻常的静默。凭借与谢凌多年相处的经验,米克拉采恩隐隐地有了一些担心。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谢凌他们遇到麻烦了。出于对战友的信任,他并不担心谢凌一干人等的安全问题。但是预期的大获全胜,恐怕是不可能了,连保证不败,都是种奢望。
想到这,米克拉采恩有些后悔,悔不该在战争爆发的初始阶段,一点也不吝惜地消耗着星防军。事到如今,剩余的兵力,连调整战术的余地都不多了。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新教军正在进一步集结兵力,准备进行最后的主力对决。如果手里有一千名银星军士兵,米克拉采恩还有不败的把握。而今,能动用的兵力,都是星防军那些废物……想到这,米克拉采恩心中的自信开始动摇了。
归根结底,是两个意外打乱了他的部署,一是没想到第七十八星系高层拒绝增兵;二是没想到谢凌不能如期回援。
到底是少算了一步。想到这,米克拉采恩沮丧地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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