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是铸剑山庄山坳中的一间普通房屋,时间仍是午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发生了改变的,唯有赵正自己,他的修为以及剑法都已提升了一大截,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站起身,下了床,走到了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内心思潮此起彼伏。刚刚跟赤面白猿分别,他心中十分不舍,虽然对方只是个动物,可他已将对方当成了良师益友,当成了好朋友。
“唉,真希望还能跟你再见面,下次我再去深山老林的时候,一定多给你带点好吃的。”赵正心中暗暗想道。
比武在即,现在又是大白天,若是换成平时,赵正一定会埋头苦练。可他今天却一反常态,没有修炼,而是唤来了朱管事,让朱管事准备了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酒菜,好好的吃了一顿。
他在深山老林副本中练了足足一年,练得足够多了,不差这半天时光。在这一年里面,他天天吃的都是山林中的野味,由于缺少调味品,野味都不怎么好吃,今天该好好祭一下五脏庙了。
对于吃吃喝喝一类的小要求,铸剑山庄会尽量满足的,朱管事为赵正准备的这一桌酒菜十分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就算不饿也想吃上几口。另外菜色搭配也很好,有汤,有主食,有热菜,有凉菜,还配上一坛子美酒佳酿。
赵正其实不怎么饿,主要是嘴馋,他甩开腮帮子,胡吃海喝了一顿,彻彻底底解了馋。
吃完之后,他又想到了赤面白猿,心想着若是能让那位猿兄也吃上这么美味的菜就好了。
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死离别。朋友也好,亲人也罢,不管关系多么亲近,感情多么深厚,早晚也有离别的那一天。
赵正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即为实力的提升而高兴,又为白猿的离去而难过。这两种不同的情绪混合在一起,令他十分心烦意乱。
这种时候,人是呆不住的,必须得出去透透气才行。
赵正唤来了下人,让人将残羹剩饭收拾掉,然后只身一人走出了房门,走向了山坳深处。
这座山坳的平地上坐落着许多院子,再往深处走也就进了深山,远离了铸剑山庄的范围。
周围的山川景色很好,现在又是夏季,山上绿意盎然,百花齐放,看着这大好景色,嗅着动人的花香,还是很令人心旷神怡的。
走进这美景之中,赵正的心胸顿时为之一宽,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犹如闲庭信步,想往哪走就往哪走。他渐渐远离了铸剑山庄,将偌大的山庄甩在了身后,各种建筑物全都变成了小黑点。
他本以为这种地方不会有人的,却没想到在一处半山腰上撞见了一个人。
此人身穿干干净净的白衣,头顶上系着英雄巾,双眼紧闭,剑眉微挑,显得不怒而自威。他盘腿漂浮在半空中,将一柄雪白色点缀着红梅花的剑横在膝头。
这身打扮,这副气度,正是剑圣之子.郑无极。他一向喜欢安静,讨厌吵闹,所以每次想要打坐修炼的时候,都会远离住处,前往这深山之中。
赵正今天信步乱逛,正好撞见了打坐练功的郑无极。
别看郑无极闭着眼睛,可其实已经感受到了有人接近。他缓缓睁开双眼,厉目望向了赵正。
能在这里遇到大活人,赵正就已经很意外了,遇到郑无极,那就更意外了。不过意外归意外,他并没有更多的感受。
他跟郑无极是潜在的对手,实际上是站在对立面的,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更何况郑无极是人人敬仰的武林奇才,实力直逼七重天,而他只是个实力平平的五重天武人,双方相差太大。两个相差太大的人,是很难产生什么交集的,像百里连城那种没有架子的武二代毕竟是少数。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就干脆什么都不说,这样对双方都好。
赵正念及此处,冲着郑无极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便扭转方向,走向了另外一边的山腰。他权当没见过郑无极,继续左顾右盼,欣赏美景。
郑无极却没有立即收回目光,继续打坐,而是盯着赵正的背影,深深地看了许久,一直等到赵正走远,这才收回目光,闭上了双眼。
赵正在深山里兜了一大圈,一直兜到了日头西斜才往回走。虽然他在夜晚也能视物,可散心观景这种事,还是放在白天比较合适,晚上就该回去睡大头觉,为明天好好养精蓄锐。
回去的路上,赵正又回到了之前那处山腰,发现郑无极还在打坐修炼,并没有走。赵正本想直接走过去的,可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便放慢了脚步,望向了郑无极,打算道个别再走。他不指望着结交郑无极,也不想得罪郑无极。堂堂剑圣的儿子,终归是不好得罪的。
郑无极再度睁开眼睛,望向了赵正。
“对不起,又打搅你练功了,若是早知道你在这里练功,我就到别处散心了。”赵正微笑道。
郑无极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盯着赵正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接口问道:“你在散心?”
“恩,我遇上了一些小小的烦心事,所以出来走走,换换心情。”
“你所说的烦心事,是指两天后的比武么?”
“不是,虽然比武也同样令我牵肠挂肚,可真正让我烦心的是别的事情。”赵正想了想,觉得这种事说出来也无妨,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便进一步交代道,“我刚刚跟一位好朋友分别,恐怕很久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所以心情不大好。”
“原来你在为这种事情烦心。”郑无极微微摇了摇头。
“郑少侠因何摇头?”
“我在为你而摇头,身为剑客,不该多交朋友的,一辈子只交一个朋友就够了。”
“这是为何?”
“因为一个人的时间很少,生命也很短暂,认识的人越多,牵挂的人越多,也就越耽误时间,并且会为之分心。”郑无极将横放在膝头的瑞雪剑抓了起来,微微举起,“反之,如果一个人认识的人越少,牵挂的人越少,剩下的时间也就多了,可以将这些时间都用在练剑上。这是我跟父亲学来的,他老人家一生就只交了一个朋友,一位过命的莫逆之交。我比我的父亲还犹有过之,至今仍未交任何一个朋友,更不会把别人放在我的心里,为朋友间的离别而心烦。”
“恕我直言,我不相信一个人能不交朋友,人在一起接触的时候,难免会生出感情,有了感情也就成了朋友。虽然你嘴上不承认自己有朋友,可我认为你还是会有朋友的,不可能一个都没有。”赵正也摇了摇头,并不相信郑无极这番说法。
“我心里有没有把别人当成朋友,我自己很清楚,至于你信不信,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我总不能逼着你相信。”郑无极淡然道。
赵正见郑无极说得这么肯定,倒是信了七八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内心冷淡,永远不交朋友的人也可能有,不能全盘否定。
“好吧。我姑且相信了你的说法,可是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很孤单吗?一个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人活在世,亲情友情爱情都应该有,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赵正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人生。
“我没有朋友,可是我有它。”郑无极手腕一翻,瑞雪剑在他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打了个转,剑鞘借着落日红霞,闪了道红白相间的光芒。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不需要朋友,只要有剑的陪伴就够了。
“剑不能陪你喝酒,不能陪你聊天,不能陪你做蠢事。”
“我不需要喝酒、聊天、做蠢事。”
“这种事情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正因为我不需要,所以我跟大家不同。我需要的是登峰造极的剑法,是独步武林的武功,是高处不胜寒的落寞,而不是什么喝酒、聊天、做蠢事。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会去模仿别人的做法,逼着自己去做大家都做的事情。”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比同龄人全都强出一大截了。你果然是与众不同,只有你这样一心一意追求剑道跟武功的人,才能远远超过同龄人。我这番话不是在拍你的马匹,而是心里话。”
“我知道你不是在拍马屁,因为你不是那种会拍马屁的人。如果你是这种人,刚才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过来套近乎了。”
“像是你这种性格的人,就算我拍马屁也没用的,我就算说一万句好话,你的心里也不会泛起哪怕一丁点的浪花。”赵正苦笑道。
“是的,我的心早已跟剑身一样平整,很少会升起波澜。”郑无极承认道。
“是不是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成为天下间一顶一的剑客?”
“是的,只有我这样一心热爱剑,并且将所有热情都倾注在剑上面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一顶一的剑客。心里装着太多事情,太过迷恋这个花花世界的人,永远也不会达到用剑的最高境界。”
赵正不太相信郑无极的话,可又觉得郑无极的话很有权威,毕竟郑无极是剑圣的儿子,耳濡目染,已经得到了顶尖剑客的真传。
如果真的只有抛弃了一切的人才能成为一顶一的剑客,那样的剑客,不当也罢。
“多谢指教,祝你早日达到目标,成为令尊那样的剑客。”赵正抱拳正色道。
“我的目标可不止是成为他而已,而是要超过他。”郑无极傲然道。
“那我就预祝你能超过他。”
“这种敷衍的话,我没兴趣听,你若是只想跟我说这些,那你可以走了。”
郑无极的态度很傲慢,可赵正并没有生气,能跟郑无极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那我就不打搅你修炼了,告辞。”赵正含笑抱了下拳,走向了山坳。走了三步后,他忽然站住了,回身追问道,“冒昧问一句,你刚才为什么要指点我,跟我说那些事情?”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看你顺眼,随口跟你说说而已。”郑无极淡淡道。
“呵呵,很荣幸成为一个你看着顺眼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破例成为你的朋友了?”赵正笑问道。
“不能,若是顺眼的人就能成为我的朋友,那我的朋友岂不是要多如过江之鲫。”郑无极毫不留情地断然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自讨没趣了,你继续练功,我这个看着顺眼的人可要回去睡大觉了。”赵正二次告辞,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郑无极将瑞雪剑放回膝头,继续打坐修炼,就好像刚才什么人也没遇见过,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
夜深了,月亮爬上树梢,洒下淡淡清辉,繁星点缀在旁,眨着明亮的眼睛。
赵正还是不想练武,他站在窗前,想着白天郑无极所说的话。
他觉得郑无极所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一个人少交点朋友,节约一点时间,将更多的心力放在事业上,自然更容易成功一些。不过他并不打算按照郑无极的说法去做,他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见到了投缘的人自然会想要结识,忍都忍不住的。
若是他逼着自己照着郑无极说的去做,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不喜欢的人。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就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自我,人生还有什么乐趣?武功练得再高又有何用?
所以他还是要继续当原来的自己,还要继续为了各种事情而分心,人的心里能多装几个可以惦念的人,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如果一个人心里连可以惦念的人都没有了,岂是寂寞两字可以道尽。
赵正想明白了,也有点困了,伸手抓住窗户,打算就此关上。就在这时候,窗外有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一个人是油头滑脑的朱管事,另一个人是个女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