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残阳如血,艳丽的晚霞好似打翻了的颜料,随意泼洒天边,涂抹耀眼的殷红,与金色余辉下千疮百孔的迷雾山遥遥相对,相顾无言,默默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而可怜的楚乔,还没等从数十道元婴威压有意无意地的冲击中完全解脱,恢复行动,就突如其来地被一旁耐心耗尽的黑衣煞神给没有半点怜惜地卷到了迅云墨隼的背上。然后,头昏脑涨外加四肢无力的楚乔只好抱着幼狐冥夜破罐破摔地仰躺在衣冠楚楚的昭静真人身后,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极尽粗俗之能势。
只见浸满赤朱丹彤的广辽天幕下,迅云墨隼双翼齐展凌空扇动,苍劲有力,气势勃发,仿若天之王者,肆意征服,尽情展露八面威风的凛凛雄姿。不一会儿,楚乔便在迅云墨隼的亲切护送下回到了久违的庆云镇。
进入门可罗雀的城门口,穿过门庭冷落的街道,没有之前的熙熙攘攘,没有之前的人头攒动,此时此刻,整个庆云镇呈现出一种荒无人烟的怪诞阴翳,宽敞的石板路上只有昭静真人和楚乔两人的影子映衬其上,分外孤寂。
鸦雀无声的静谧充斥在庆云镇的每一个角落,肆无忌惮地散布着扰人心绪的惨淡压抑。但老老实实跟在昭静真人身后的楚乔,现在却没有半点心思考虑这座原本繁华喧闹的城池在过去短短两日内所发生的剧变。
此时的她,正死命地催动之前便已是超负荷工作的大脑,宛如黄世仁一般残酷地压榨每一个健在的脑细胞,迫使本已疲累的它们继续加班加点,为即将到来的元婴大会审展开疯狂的备战。
如今,外围的幽月困灵阵已随着倩娘的圆寂破裂,各路元婴大能全体出动,亲自前往迷雾山查探,自不会第一时间注意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可一旦他们搜遍迷雾山,没有发现所谓的现世异宝,必会立即将视线瞄准他们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低阶修士。
届时,只要惹起了这些强者的丁点疑心,即便她是青云门的核心弟子,也会无差别的葬送在他们的夺宝贪欲里,而动手亲自了结她的也极有可能就是青云门中的某位师叔师伯,毕竟,人们最关心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利益。她一点都不怀疑,只要宝物的下落沾染到她身上,哪怕只有一分,她这万年不遇的聚灵之体变也会瞬间跌停板,分文不值。
于她而言,只有彻底绝了所有人的夺宝心思,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否则,只要有一人还记挂着异宝之事,牵涉其中的她便永远也不会淡出这些强者的视线。往后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监视窥探,只要有一点超乎常规的表现,就会被有心人给强加到异宝这件事上,引起无妄的灭顶之灾。
但是,她该怎样打消他们对此次异宝现世的执念呢?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的自私偏执,可是真真切切烙印在这个世界中极大多数修士的心中,很是流行普及。
“咚”,骨头与骨头的碰撞,低沉短促。
只见揉着额头上应声突起的一大块红肿,被强行打断思路的楚乔大脑突然死机,理智暂停,于是情感顺从本能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高声叫嚷道:“该死,好疼,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
后面理直气壮的话音生生刹住,楚乔登时满脸涨红,目光忙往自己的脚尖瞧去,愣是不敢抬头对上昭静真人那双莫测高深的无波黑眸,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口不择言,也是我自己没看路撞到了苏师兄,对不起。”
场面很冷,昭静真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立在楚乔的面前,用他独有的疏离中略带厌恶的视线从上往下淡淡的俯视着只到他肩部的楚乔。没有声音,没有动作,画面停格在了两人无语对立的尴尬时刻。
如果可以,楚乔现在就想狠狠地抽自己个大嘴巴,然后立马扒个地缝钻进去。一心两用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忘记最基本的神识探路就太有辱修士的斯文了,之后更是傻了吧唧的像凡人一样撞上了这位大神的后背,绝对是丢脸丢到家了。这还没完,她竟然还不知死活的口出狂言,更是雪上加霜、境况堪忧,典型的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自这件事故后,楚乔彻底摒弃了大意轻心的恶劣习惯。从此,在未来无限长的时间里,不仅楚乔的神识没有一刻不在警惕探查,而且灵气护体更成为了楚乔每分每秒都在自发运行的法术,与本能融为一体。即便在她练就金刚不坏之体后,这种已然成为下意识的行为都未曾减退分毫。
龟一样的时间缓缓爬过,将冻结了的秒分无限拉长,好久,好慢。就在楚乔以为他们俩就会这样相对到地老天荒之时,身为黑色雕像的昭静真人突然对楚乔传音道:“有需要交给我保管的东西吗?”
楚乔一怔,接着连忙摇头,以示并不需要。弦外之音如此明显,智商正常的她又怎会不知道昭静真人的用意。无非就是变相询问她是否夺得了异宝,而倘若异宝真的在她身上,交给宗门是她的唯一生路。
然而,她却不能接受这种饮鸩止渴的庇护。因为即便她真的交出了引发异象的七彩珠,而门中的元婴大能也亲自验证了它的功用,但她却没有办法让这些狂热的机缘追逐者相信这就是真正且唯一的异宝。到时,由此暴露的她,最大的可能就是遭受到惨绝人寰的搜魂,被人提取全部的记忆后,痴痴呆呆的度过余生。
而她也不能坦诚整个真相。先不说修阳界人妖对立的大环境及倩娘与门中卦乾道君的私人恩怨,单说数以千计的低阶修士殒落在倩娘设下的陷阱中,各门派都不会容许幼狐冥夜的存在。即便青云门真的因为她的关系顶着各方压力将冥夜从各方的怒火中保下来,但往后因此寻仇的人定不会将她二人放过。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树敌太多,终是隐患。
得到楚乔的回应,昭静真人再没有言语半句,转身就跨进了忘归楼的门槛,楚乔紧跟其后,一同步入了大堂。
只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空荡冷清的大堂中,只有昭静真人和抱着幼狐的楚乔两人,隔着一张四平八稳的低品灵木桌,相对而坐,沉默不语,整个画面又重新陷入海枯石烂的静止状态。
直到浩大磅礴的数十道元婴威压从天而降,猝不及防,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脑高速运转的楚乔掀翻在地后,二人才从各自的世界回归到现世中。
等到护着幼狐的楚乔从光净的地面上挣扎爬起,三十多位元婴真君便齐崭崭地落进了忘归楼的大堂,而紧随其后的是八个一身血污显然是刚刚经历过激战的筑基修士。一时间,宽敞明亮的大堂涌现出拥挤的意味,一个个神情肃穆的元婴大能皆被沉沉的低气压笼罩。
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轻轻往筑基修士聚集的角落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楚乔明净的双眸阴了下去,但转瞬放晴,速度之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去我那。”掌门严一真君首先开口,打破了憋闷的凝重气氛。
之后,众修便在严一真君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青竹环绕、灵气浓郁的古朴别院。但是包括楚乔在内的九名筑基修士却没有被允许进入室内,只是零零散散地立在屋外,而昭静真人则不动声色地守在门口,将在场的每一个人映入他用那双宛如万年死水的黑眸,让场面更加沉寂。
而屋内,此时已没有了任何雅致精巧的摆件,只有三十五把各式各样的椅子一个紧挨着一个,贴着墙壁,密集地排成只在门口留有缺角的圆形。三十五名元婴真君位列其上,正襟危坐,表情严峻,如临大敌。
尽管他们之前已通过门中弟子留下的魂灯对这两天迷雾山中的战况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当他们真正进入夷伤遍野的迷雾山,目睹影像中血流漂杵、累尸叠叠的山谷,踩踏在一望无际的暗红地表上,被异宝降世冲昏了头的他们,终于有了片刻的冷静,浮动燥热一扫而空。
烧尽了满谷的噬梦花花肥,搜遍了迷雾山的每一个角落,三十五名元婴修士齐齐出动,只在一处偏僻的山崖处找到了打得不可开交的八名低阶修士。而他们所争夺的只不过是一件曾被人施展了强大幻术的中品宝器。而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垃圾,近七千名低阶修士殒落在了迷雾山,只有九人从中存活。
“他娘的,这哪是什么异宝降世,分明就是在打咱们的脸。”歧列真君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中气十足,双目怒瞪,眼中再没有之前对于异宝的热度。
于是,借着歧列真君的话头,各位元婴真君足足憋了两天的怒气便随着打开的话匣子一股脑倒泻出来,原本寂然无声的室内突然炸开了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