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枯槁却韧砺的手掌,有着分明的指节和坚硬的瘦骨,微微握起时甚至能感受到那凸显出的指骨下正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只是这只手掌已然老去,就同他的主人一样,没有人能够抗衡岁月的力量。不再圆润饱满的血肉之下是被他紧紧按住的新旧交叠的伤口,不时有鲜血自指缝中溢出,漫过他松瘪的指尖,‘瑟’的一声,打在身下的树干上,显得这片树林更加寂静。
藏身于树叶之中的风千重尽力将自己的身体缩略呈的一团,紧绷绷得面皮让他瞧上去不显得那么苍老,他心翼翼的仰起鼻头嘴部微张,却是一丝一丝的将周身的空气尽数吞入自己的肺部,没有发出任何细微声响。那入口的空气亦如同实物般,刺激得他地喉结上下滑动。这一丝丝清新空气如同一缕缕清冽甘泉浇灌在他火烧火燎赤地千里的心田,最开始急遽起伏的胸膛也不再那么慌张,温热的汗水重新湿润了早已凝固的血块,风千重低头看着身上那几处乌肿枪伤,眼里冒着的是汹汹火光。
又是那熟悉的金属撞击声,一下又一下,砸的人好不安生。风千重逐渐平静的胸膛陡然张开,整个人也一下子坐了起来,鲜血粘起的衣袍不断撕裂,有近乎透明的琥珀sè液体自伤口间缓慢流出,稠黏的感觉让他很不好受。
“没想到我心思费尽逃离了那处裂口,这么快又被你们给找到了...你们,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风千重想着那个让他一开始就觉得别扭的山洞,此刻终于明白,那裂开的山隙就像一张巨大的怪嘴,一张有去无回的怪嘴!
“从一开始书房里那封匿名信件,到后来巴陵城中各方势力的暗中试探,再后来昨晚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衣女子,无不昭示着这云梦大泽中有冰魄花。不想冰魄花未曾得手,却惹来了一群铁疙瘩,还差断送了xìng命!”风千重心下默念,越想越是心惊,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一个局,那幕后cāo刀之人到底有多大的背景和势力,才能玩得起这么大的一盘棋。
这一切远远超出他已知的范畴,风千重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根本就摸不着边际。其实早在那个黑衣女人亲口告诉自己那山腹中有冰魄花之际,就已经很清楚这是一个陷阱。可就算他清楚也只能搏命一试,对方早就把他掐的死死的,他没有任何退路,婉儿还在等着自己!
“所以...”风千重慢慢念出声来:“婉儿,为了你,我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也顾不上那防微杜渐的醒言jǐng语,慢慢的站起身来,长时间的蹲立让他的脚踝酸麻难受,血水与汗水的缠绵不休让他心烦意乱,脏乱的衣袍让他浑身不自在,眼里的亮光越来越盛,紧绷的面皮松软了下来,露出层层的皱纹,他终究还是老了。
“只要能拖到天黑,我必然能借着夜sè逃离此处!”风千重看了看昏沉的天气,还有那些不断靠近的钢甲,嘴里是不容置疑的强横与霸道。仿佛在一瞬间,那个狷狂的风华楼主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中,绽放出异样的光芒sè彩。
那一具钢甲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就像不停在心头敲击的鼓声,风千重将脚下的枝干慢慢下压,只有在一瞬间将它打到,才不会被其他的钢甲缠上,我不能死在这么个鸟不拉死的穷山恶水中!
“嘟”,是树干来回颤动的张裂声,急促快节奏的声响中一道消瘦人影如箭般冲了下去,在半空中划出一串急切的破空声,如同熊抱一般扑向了迎面而来的钢甲怪物,一只铁拳瞬间抡圆,直直向着钢甲的头砸了下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阵蓝光亮起,一圈肉眼可辨的半透明能量罩挡在了风千重的铁拳之前。
呼呼的劲风尽数撞上了悄然成型的光圈,发生“噗”的一声,吹得光圈上波纹荡漾,风千重飞扬的发丝也落了下来。那冒着热气的铁拳后来居上,生猛的砸在了摇曳的光罩上,两道闷实的撞击声一前一后响成一团,能量罩上涟漪泛滥。光罩微张的弧线在这一拳作用下缓慢地向下凹陷,整块钢甲也被砸的往后退去。接连闪烁的光芒间,光圈又恢复如初,却是明显淡了不少。就在那层弧线反弹之刻,又是一只拳头砸了下来,直接把能量罩打塌了一大块,也就在这时,钢甲的枪口已经抬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边还残留着炙热的高温,百炼的钢铁在高温下有些变形。
风千重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却是连眼皮都不曾眨动一下,也许只需要一拳,他就能突破到这块铁疙瘩的身前,摆动被动挨打的劣势局面。现在,争得就是时间!
他仿佛看见枪洞深处有红光跳跃,猛地一声喊,有喷薄的紫气汹涌澎湃,将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直至不露出任何缝隙。也就在此时,‘哒哒哒哒’的枪声连续不断的响了起来,风千重在接二连三的撞击力中不退反进,一拳又一拳的的砸在了钢甲表层的光圈上,能量罩剧烈的涌动起来,就像重物落水时波澜万千的湖面。
身前地紫雾上下翻涌,脚下是无数的跌落的金属弹头,跳跃着也怒吼着。风千重强忍住嘴里那丝丝甜意,顽强的举起了拳头,再一次的挥舞起来。“噗嗤”,如同被捅破的宣纸,钢甲的光罩瞬间如cháo退般消散于虚空。一声轻响过后,风千重狞笑着躲在了枪口之下,来到了钢甲巨人的胸前。这里再也没有子弹的干扰,风千重大声的叫了出来,酣畅淋漓。
“砰砰砰砰”,每一拳砸下去都透露中不可言喻的快感和肆意。每砸出一拳,风千重都要大吼一声,每吼出一句,那具钢甲巨人都要退后一步。冒着火焰的余光中,周围的两具钢甲已经飞扑而来,风千重紫气纷飞的拳头夹杂着不可一世压迫xìng的威力,在他紧凑的呼号声中,眼前的钢甲巨人已经退出了十步之远,坚硬厚实的胸膛已然完全塌陷了去,平整光滑的钢板上满是坑坑洼洼的拳印,早已烂得不成样子。座舱连接的缝隙中有斑斑血水流淌出来,中间还有些颜sè深沉暗红的肉屑,失去控制的钢铁再也不能保持平衡,“轰”的一声,激起无数尘埃。
十步一杀!
“很多年都没有这般痛快了!”风千重看着乌青发颤拳头,战意愈加高涨。
“哒哒哒哒”,两具钢甲同时赶了过来,张扬的火花落在了风千重的脚边,一时间尘土飞扬难辨方向。风千重不作停留,绕过了报废的钢铁巨人,大步向着林深处跑去。身后的钢铁被打的瑟瑟发抖,整片土地也似乎在微微震颤。越来越多的钢甲怪物正朝此处赶来,密集的脚步声如同cháo水般涌了过来。风千重翻身上树,又开始慢慢调整起身体。
瞬间响起的嘈杂枪声在空旷的密林中愈加明显,刺耳的声响四处传荡开来。
“大哥!你听,好像有什么声音!”另一处的树林中,有那么七个人正在树下歇息,正悠哉悠哉的聊天打屁。
“去去去!老六,别来烦我。”一旁的老大正在眯眼憩,很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想要赶走那只嗡嗡乱叫的讨厌苍蝇。
“对呀!老六,别有弄些怪事来消遣我们,要不是你忽悠我们来寻宝,指不定我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呢!”一边的老二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死人模样,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对呀!六哥,还不都是你给闹的?要找宝贝的是你,走不动的是你,喊饿的也是你,要你找个地方休息,都能把我们带到这么个地方来,你自个儿闻闻,这一块都什么味道啊?一股焦臭糊味!一大片树林就没几根长得完整的...”从来没话的老七终于爆发了,一开口便是排山倒海之势压得老六翻不起身。
“好吧好吧好吧!我不就是了,七,你消消火,要是急坏了身子,回去你娘肯定又要骂我了!”在一众兄弟群情激奋的讨伐声中,六子终于安静了下来,嘴里叼着一根半黄半青的草茎,有一口没有口的咬着。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蹲在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眼见六子终于安生了,大伙也都是歇了一口气。随便翻了翻身子,换了个姿势准备睡觉。
“六哥,你要再弄些奇怪的声响出来,回去了看我爹不打死你!”还没睡多久,七一个翻滚站起了身,指着老六的鼻子大声叫道。
“玩...玩蚂蚁的声音也能吵着你?我已经尽量控制了...”老六显然怕极了这位七兄弟的老爹,以至于连话都有些磕巴了。
“你自己肯定没感觉,我现在都听得到...”这位到一半,大伙终于发现不对劲了,都是莫名其妙的望着对方,周身不断传来“哒哒哒哒”的声响,越来越清晰的枪声还有一些重物移动产生的笨重脚步。而且,似乎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了。
“都是你干得好事!”老大一把抓起身旁的铁棍,呸了六子一脸。
“玩蚂蚁也能怪我?”老六把嘴一张,那根被嚼的稀烂的草茎直直落了下来,掉在了那些还不曾黑透的血迹上,在瑟瑟的寒风中诉着过往曾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