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什么。我敢写这篇文章,而且敢让贺竞强帮我在《号角》上面发出来,由此可能引起的诸般后果,我早就考虑清楚了。没那么严重,真的,您多虑了。”贾铭世也严肃起来,语调还是比较平静。
贾锦博愣怔了一下。
这个电话,他是在盛怒之下打的,之前压根就没考虑贾铭世会有什么反应。但贾铭世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在贾锦博想来,贾铭世要不就是耍二杆子脾气,直接挂他的电话,要不就在电话那边强词夺理,和他争论不休。
这两种方式,贾铭世以前经常使用。
贾锦博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贾铭世如此冷静,比他这个中组部副部长冷静多了。
“那你告诉我,这篇文章,是不是贺竞强指使你写的?”贾锦博沉默了一下,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zì yóu化思想》这篇文章,在《号角》上一刊出来,随即就引起了京城理论界的轰动。
《号角》杂志,还很少刊登过这样“大块头”的文章,尤其是在古月同志一再强调搁置思想领域的争议,全力以赴发展经济的大环境下,这样的文章发出来,简直就是专一和古月同志唱对台戏。
想不引起轰动都难。
而作者“贾铭世”却名不见经传,首都理论界的大腕,都不知道这位贾铭世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很快,贾铭世是贾老嫡长孙的这一惊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理论界的大腕们更是震惊莫名。原本摩拳擦掌想要好好驳斥一番的几位知名理论家,一齐偃旗息鼓。
大家都在考虑一个问题:贾老为什么要写这样的文章?
没有人认为这篇文章真是出自贾铭世之手。
贾铭世是谁啊?
一个二十二岁的小年轻,湖西省随岳市远山县县委的一名副书记,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不要说他肯定写不出这样功底深厚的纯理论xìng文章,就算他有这个水平,也没人敢帮他在《号角》杂志上刊登出来。
京城理论界的几名超级大腕,要在《号角》上发表这样一篇文章,也很不容易。
问题出在贾铭世的出身之上。
贾老爷子的嫡孙!
这个身份非同小可。
大家都毫不犹豫地认定,这是老爷子属意的。至少也是贾锦博首肯的。
这就是个问题了,在这种时候,老贾家公然发表这样的政见,与古月同志唱对台戏,到底是什么意思?须知以老爷子的身份地位,足以掀起一场路线之争了!
难道,老人们对古月同志现行的政策不满意了?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猜测和小道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师。所有高层人物几乎全被惊动了。
贾锦博看到这篇文章之后,简直目瞪口呆,眼神死死盯在作者栏“贾铭世”这三个字上,足足有一分钟没有移动过分毫。
和外间纷纷猜测的那样,贾锦博很清楚,在大家搞清楚贾铭世的真实身份之后,所有人都会认定这篇文章是老爷子或者是他属意的。但贾锦博更清楚,他没有属意。
老爷子肯定也不知情。
如此大动作,老爷子事先不可能不和他商议。老爷子不是不清楚古月同志对贾锦博的器重。三年之后,十四大召开,贾锦博极有可能进中委,外放省委书记。尽管古月同志没有明言,但在谈话的时候,这个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在全国政局一片平稳的情势之下,老爷子绝没有理由搞这么一出戏来。而且就算是老爷子要掀起“路线之争”,那也绝不应该是贾铭世打头阵。
他哪里够格?
最起码也该是贾锦博出马!
现在,贾铭世的话提醒了他。这文章,贾铭世写不出,更加发不出。那就只能是贺竞强在捣鬼,是老贺家在捣鬼。
贾老爷子与贺老爷子在战争年代就相处得不是很和睦。
军队的山头是最多的。
建国之后,两人都脱下军装,转入政界,政治理念也一直不同,有很大的分歧。这种情形,京师的世家豪门很多。贾贺两家,从来都是面和心不和。
现在,不排除是贺竞强利用了贾铭世的年幼无知,想要借此整垮老贾家。就算整不跨,“离间”老贾家与古月同志的关系,也是好的。
毕竟老爷子们都老了,古月同志相对而言,比较年富力强,又是zhōng yāng核心领导同志。
贾铭世微微一笑,说道:“二叔,您多虑了。不是贺竞强,他也指使不了我。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文章也是我一个人写的,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过。”
“你……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们贾家?”贾锦博又气坏了。
贾铭世诧异地道:“二叔,何出此言?贾家不但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姓贾!”
“你还知道你也姓贾?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只要是正确的东西,就应该坚持!”贾锦博简直气得没法了,吼道:“你马上回来!马上!当面向你岳父说清楚!”
贾铭世淡然说道:“对不起,二叔,我不会回去的,至少现在不会回去。我也没必要向颜伯父解释什么。他如果连这点政治敏感xìng都没有,咱们老贾家将来和颜家联姻,不见得是好事。”
“你……你狂妄!”
“二叔,别太着急。等着吧,看老爷子怎么说就知道了。老贾家的事,眼下还得老爷子拿主意。”
贾锦博气得“咣当”一声砸了电话。
面对着嘟嘟作响的话筒,贾铭世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颜雨落的电话是在三天后才打过来的。
“你好!”贾铭世拿起话筒,以标准的普通话说道。
“铭世?”那边立即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自然,贾铭世也听出了颜雨落的声音,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雨落,是我!”
“你胡闹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闯多大祸了?”颜雨落立即嚷嚷起来,声音都有点变调了。可见她是真的着急。她没想到贾铭世这样不知轻重。
“雨落,不要紧,没事。”贾铭世很轻松地说道。
“还说没事?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首都城里都闹翻天了。大家都在谈论着这篇文章,听说连最高首长和董老都惊动了……大家都在说,是不是要变天了……”说到后面这两句的时候,颜雨落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很是谨慎。
贾铭世也略略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此事竟然会惊动最高首长和董老这两位泰山北斗。看来自己虽然重生了,对眼下的政治格局,还是了解不是那么透彻。纯粹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了。尤其是颜雨落说的那句“变天”,更令贾铭世不安。
他知道会变天。
但却不会是由老贾家“挑起事端”。
可不要因为他的意外介入,蝴蝶翅膀扇呀扇的,把历史大势都扇歪了轨迹,那可就糟糕了。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即将出现的政治风暴这个基础之上。这个基础一旦不存在或者变了样,此事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子,还真是不好拿。
但他别无选择。
文章已经发了!
而且,就算他不扇动蝴蝶翅膀,依照原来的历史走势,老贾家数年之后也会糟糕,一样的“万劫不复”。真要是历史大势因此而改变,至不济也还是“万劫不复”。只不过导致老贾家没落的“罪人”就不是二叔贾锦博父子,而是他贾铭世了。
首都那个家门,他今后是再也休想迈进去半步!
“呵呵,连你都知道了,看来是真的闹得比较沸沸扬扬了。”贾铭世继续以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
这个话带着点调侃,却也是事实。颜雨落尽管是老颜家的嫡系子弟,本身也在国·防部上班,和一般人比起来,政治敏感度自然很高,但和贺竞强等红三代杰出子弟自然毫无可比xìng。在首都这个对政治最敏感的环境内,颜雨落都能听到议论了,可见此事传扬的范围已经不局限于高层和理论界。
“哎呀,你这人真是的……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颜雨落也被贾铭世气得没法子了。她知道贾铭世喜欢胡闹,但这样的事情,是能胡闹的吗?
“你知不知道,古月同志已经对此事表态了!”接下来这句话,就真的让贾铭世大吃了一惊。
“哦?他怎么说的?”贾铭世紧着问了一句。他很想知道,古月同志在此事上的态度。不过想必古月同志不会公然对此事进行评论吧?
“……古月同志前天参加了中组部的一个会议,在会议上,不点名的批评了你二叔!”颜雨落犹豫了一下,再次压低声音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贾铭世几乎是欢呼起来。
“你……贾铭世,你竟然是这种人?你就那么恨你二叔?”颜雨落是真的生气了,在电话那边很不高兴地说道。她知道贾铭世和他二叔不太对路,老贾家不待见纨绔子弟,颜雨落是清楚的。
然而这都是家事。
贾铭世因此叛逆,“几年都不回家”,颜雨落都能理解。但贾铭世以这种方式“陷害”贾锦博,以至于影响到了贾锦博的政治前途,那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这是典型小人的做法,而且“陷害”对象还是自己的亲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