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忙说:“贾书记,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来看看您,您总是忙。我是……”贾铭世耳朵里尽是噪声,越来越听不清楚,隐约听得这个人是哪个镇的书记或镇长,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
贾铭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仍是不多,只道:“客气什么。”他也想多说几句,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听人说着奉承话,他只得不时地摇头或点头,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头也忽大忽小;又见墙壁、家具、沙发等等,都呈现着磨砂效果;空气仿佛也看得见摸得着了,是一团浓稠的暗褐sè雾气。
贾铭世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露着一口白牙,说了些什么。贾铭世只知点头了,说着:“好的,好的。”
门一关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天旋地转,太阳穴胀痛难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来独自喝一瓶五粮液都没问题的。不知躺了多久,越来越难受,胃里像有无数个铅球在滚动,五脏六腑被坠得老长老长,深沉的钝痛像连续不断的闷雷,头像缠上了无数的铁箍,痛得他想往墙上撞。
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问:“贾书记,您没问题吗?”
贾铭世眼前仍蒙着层暗褐sè雾气,一位面sè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知道是刘芸,却不能开口叫她。一阵恶心滚过胸口,怎么也止不住,就呕吐了。他突然从沙发里滚了下来,要往浴室里去,却跌倒在地毯上。
刘芸扶着他,说:“贾书记,您吐吧,没事的,您吐吧。”他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勉强去了浴室。他扶着马桶,哇哇地吐了起来。刘芸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往马桶里栽。
吐完了,他全身瘫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刘芸将马桶盖上,他便将头埋在上面,嘴里嘟囔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刘芸说:“贾书记,我给您放水,您洗澡吧。”
贾铭世已经无力回答了,伏在马桶盖上喘粗气。刘芸便放了水,再去取了他的换洗衣服来。她将浴室门拉上,飞快地跑回值班室,换上套干净衣服。她被贾铭世吐了一身。刘芸不敢在值班室停留半步,马上又跑回贾铭世的房间。
贾铭世躺在浴缸里,身子虚虚的,直往下沉。他没力气搓身子,只想泡泡算了。脑子慢慢清醒了,人却越来越疲乏。不知刘芸怎么会想着进来看看,兴许是他醉态太明显了吧。他总以为自己步履不乱,说话不结巴,别人看不出的。
他又恶心了,却没什么吐的。呼吸困难起来,水蒸气如同浓烟,呛得他喉头发喘。他很清醒,知道这是大脑缺氧,只是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必须马上离开浴室。他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立即头晕目眩,人又重重摔了下去,耳边是嗡嗡的钝响。头撞着了浴缸,却没有痛感。他想叫人,又张不了嘴。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伏在他耳边喊:“贾书记,贾书记,您听得见我叫您吗?”他听出来了,这是刘芸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您起得来吗?贾书记您起得来吗?”他睁开眼睛,见刘芸搂着浴巾,低头望着别处。他无地自容,想请刘芸出去。可他动弹不了,只好把手伸向她。刘芸拿浴巾裹住他,扶着他去了卧室。
他躺在床上,静了会儿,就感觉整个人都在化着水和泥土。
刘芸出去了,听得她在外面打扫。三更半夜的,真是难为她了。他困得不行了,不久便呼呼睡去。又时常醒来,总觉得外面客厅里有动静。他想出去看看,却没有力气起身。借着地灯的余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他的睡衣,他这才想起自己还**着,忙闷在被窝里穿了衣服。
通宵就这么时睡时醒,直到天明。他起床去卫生间,不经意瞥见刘芸躺在客厅沙发里,还没有醒过来。他忙轻轻关了洗漱间,将水放得小小的,怕吵醒了她。洗漱完出来,见刘芸已经醒了。她慌忙爬了起来,说:“对不起,贾书记,我睡着了。”
“哪里哪里,让你辛苦了。你整夜没睡吧?”贾铭世问。
刘芸说:“我昨晚不敢过去睡了,怕您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没人招呼。”
贾铭世想着自己昨晚**裸的样子,毕竟难为情,不禁说道:“小刘,对不起,很不好意思……”
刘芸也红了脸,说道:“我昨晚过来关走廊的灯,正好听得您在里面呻吟,不知您怎么了,就进来看看。我按了门铃,不见您回答。”
刘芸说着,低头整理沙发。没想到她一抖毛巾被,竟滚出一个大纸袋。刘芸躬腰捡了,却从纸袋里跌出一捆钞票。刘芸顿时慌了,说:“我才看见,我昨晚拿了枕头和毛巾被过来,随便睡下了。贾书记,您数数吧。”
贾铭世眉头皱皱,笑笑说:“小刘,我也是才看见。你替我点点吧,看有多少。”
刘芸疑惑着望望他,坐下来点钞票。贾铭世也在对面沙发里坐下来,想不清这钱是怎么回事。记得昨晚袁之峰到来之前,先后来过三个人,都没坐多久,就让他打发走了。他同袁之峰约好了,晚上两人扯扯事情。送走袁之峰,又来过一个人,却怎么也记不得是谁了,只隐隐想起他是哪个镇的领导,就连他长得什么样儿都忘了。
“一共10万,贾书记。”刘芸点完了,将钱全部塞进纸袋里。
贾铭世掏出烟来,慢悠悠地吸着:“小刘,这钱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想你也猜到了,肯定是谁送给我的。”
刘芸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得呼吸急促。贾铭世说:“小刘,这钱的事,我请你保密。也请你相信我。”
刘芸点头说:“我知道了,请贾书记放心。”
贾铭世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好吧小刘,你忙你的去吧。你白天应该休息吧?昨晚你可是没怎么睡啊。”
刘芸说:“我是每天中午接班,第二天清早交班,上午休息。”
贾铭世夹上提包,准备下楼去。他早餐多是在招待所里吃,顺手将提包带上,免得再上来一趟。
“贾书记,其实您不说,我会以为是您自己的钱。”刘芸临开门时,突然回头说道。
贾铭世笑道:“说不说,都不是我的钱。”
贾铭世吃完早餐出来,林志国便笑着迎了上来,接过他的提包。原来林志国早同杨冲候在餐厅外了。去办公室不远,驱车不过三四分钟就到了。
林志国替贾铭世泡好茶,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贾铭世有些心神不宁,先不去想做什么事,只闭着眼睛品茶。昨晚先去看他的那三个人,他记得清清楚楚,有位镇长,有位行长,还有位是企业老板。他挨个儿回忆那三个人进出的每一个细节,想不出谁有可能留下那个纸袋子。最后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好像也是镇里的头头?哪个镇的?书记或是镇长?副书记或是副镇长?那人都说了些什么?贾铭世想破了脑袋瓜子,却连影儿都想不起了。
袁之峰来了电话,哈哈一笑,问:“贾书记,你昨晚怎么样?”
“我?我昨晚差不多快没命了。你呢?”
袁之峰又是一笑,说:“你酒量不错的啊,怎么会呢?我一回家就吐了,老婆伺候我一个通宵。”
贾铭世大笑,说:“之峰兄,你是不好意思把话说破吧?我说呀,昨晚我俩喝的,百分之百是假酒。”
“假酒?”袁之峰就笑得有些幽默了,“没想到贾书记那里也有假酒啊!老百姓就只好喝农药了。唉,假酒真是害死人。贾书记,你没有人照顾,太危险了哦。”
贾铭世只道:“我没事。只是把你害苦了,就怪我。”
两人说笑一会儿,就放了电话。报纸送来了,贾铭世随意翻了翻。每天送来的报纸有十几种,他都是二三十分钟就翻完了,多半只是看看标题。
这时舒畅打了电话来:“贾书记吗?昨天晚上想来看您,打了您房间电话,总没人接。”
“是吗?谢谢了。”贾铭世想起昨晚他同袁之峰谈话,把电话线扯了。却也不必同她解释。“我昨晚回房间很晚了。”
“哦,是吗?我想来看看您,又总怕打搅您。”舒畅说。
贾铭世笑道:“打搅什么?你有空随时来嘛。”
“好吧。您很忙,我就不多说了。”舒畅说。
舒畅已打过好多次电话了,都说晚上想来看看他。可总因为他要开会或有应酬,她都没有来过。自从上次她带着弟弟上门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奇怪,偶尔想起她,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下班后贾铭世回到招待所,服务台里站着的是小周,微笑着叫道贾书记好。贾铭世点点头,还算客气,却不说话。他开了门,却见刘芸正歪在沙发里,见了他,忙坐了起来,脸儿通红。“对不起,我没想到您……”
“没事的,没事的。要不你仍旧休息?”
贾铭世说着就要出门。
刘芸站起来,说:“那怎么行?我收拾完您的房子,有些累了,想您一时也回来不了,就迷瞪了一会儿。白天不能够在值班室休息,我住的集体宿舍白天也嘈杂……”
这时,于建阳推门进来,说:“贾书记您回来啦?我……”他话没说完,突然见着刘芸,愣了一下。他抬眼望望刘芸那稍稍显乱的头发,便微笑了。“我来看看贾书记还需要什么。好好,我不打搅了。小刘,这个这个小刘,贾书记需要什么,你安排就是啊。”于建阳说完就拉上门,出去了。
刘芸很窘迫,额上立马就汗津津的了。她去洗漱间匆匆梳了下头发,低了头出来,不敢正眼望人,只说:“贾书记对不起,您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