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在一座大厦中,电梯门一打开,太子就有点傻眼,在上海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
两层楼的空间被打通,古sè古香,雕梁画栋的装潢,宛如古代宫廷,环绕着墙边做成的小桥流水和一丛丛碧绿的修竹,又让人感觉充满了田园的幽静宜人的风情。
身着素雅的旗袍,头发盘成清宫戏里那样法式的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往来其中,笑容满面的招呼着客人。
“这地方肯定贵得吓人,我们还是走。”小雨拉着太子想掉头。
“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就试一次。”太子握着小雨的手紧了紧,转头看看,那个丑陋的吸血鬼不知何时已经闪了。
“两位这边请。”一个服务员走上前来,领着太子和小雨两人,沿着木制的楼梯,上了二层。
刚才看到一层是散座,这二层都是雅间,一个挨着一个的沿着打通了的圆形天井周围排开,天井下方是一个圆形的舞台,舞台上正有两人抱着琵琶,用柔糯温婉的嗓音,弹唱着苏州评弹。
服务员将太子和小雨引进一间几乎正对着舞台的雅间中,这雅间地方不大,应该是专供两人坐的,一个长长的大雕花木椅里,铺着柔软的锦缎靠垫,木椅正中放置着一个小茶桌,茶桌上摆放着青瓷茶具。
服务员先为两人上一杯茶,然后递上水单,“两位慢慢看,需要什么摇铃叫我就好了。”说完,撂下门口一个用细青竹节串成的帘子,走了出去。
“呼!”小雨夸张的舒了口气,拿起水单,“得好好看看,要是太贵,咱就想办法溜。”
“哈!”太子好笑的看着小雨,为她顺了顺耳边的碎发,“不碍的,又能贵到哪里去。”
不过这里的东西真的是有够价,小雨翻来翻去也拿不定主意点什么,太子走到门口向周围看去。
现在刚刚7点多,还是吃饭的钟点,应该还不到茶馆的高峰时段,但下面的散座已经坐了七七八八,而环顾二楼这一层,几乎所有雅间的帘子都放了下来,也就是说里面都有人。
哎!有钱人多呀!这让我一个吸血鬼情何以堪!
突然间,太子觉得有一对眼睛在注视自己,猛然回头,看向隔壁的雅间。
“就要花草茶,这个还赠送两份小吃。”小雨这时候却说道。
“好。”太子暂时放下那奇怪的感觉,按铃叫来服务员。
不多久服务员摆上了他们点的茶水和两份jīng致的点心,对两人道:“今rì本店有抽奖活动,奖品很丰厚,两位要不要试试手气。”
“好啊。”小雨道。不知道能不能抽个大奖抵消点茶水钱。
“通常小姐的运气会比较好,不如小姐跟我去抽奖。”服务员热情的鼓动小雨道。
“还是一起去……”太子不放心,那个丑陋的吸血鬼把两人带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照顾生意这么简单的。
“啊!好漂亮的玫瑰呀!”服务员看着小雨放在茶几上的玫瑰花,惊叹一声。
太子心中一凉,点了点头,“那快去快回。”
小雨随着服务员去抽奖,紧跟着竹帘响动,进来一个人。
这人清瘦高挑,身上穿着白sè锦缎的长衫,温文儒雅的模样。这样的衣着打扮在这个时代绝对是非常特别的,但偏偏跟这个地方非常契合。
他走到太子对面,在小雨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本人容闳,不知你怎么称呼。”
“太子。”太子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这个人。这容闳的样子没有刚才那只吸血鬼那么明显的高阶血族的特征,但不知怎么的,太子却从他身上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吸了口气,平定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太子开口道:“不论是什么事都直接对我来,不关我朋友的事。”
“你朋友没事。”容闳拿起茶几上的玫瑰,信手摘取了一片放在嘴里,“我店里的花草茶都用这种玫瑰来,美容养颜,对人体无害。”
“那你为什么……”
“人老了,偶尔看到对眼的年轻人,就想跟他说会儿话。”容闳说道。
太子皱了皱眉,“那你想说什么?”
“好久没跟人唠叨以前的事了。”容闳偏着头,似乎在沉思。
太子没去打扰,也摘了一片玫瑰花瓣放在嘴里,以进一步确定它是不是真没问题。
“我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容闳终于开始讲起来,“后来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神父,他资助我去欧洲留学。那时候在国外中国人很少,生活的艰苦和学习的枯燥固然难耐,但最痛苦的还是那份孤独。”
太子点了点头。容闳眼中的那份孤独,似乎感染了太子,心中也涌起了淡淡的孤寂感。
容闳接着说道:“还好,后来我有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沉稳干练,帮了我不少忙。但小儿子却不太成器,做事马马虎虎,还风流成xìng,到处给我惹麻烦。”
说到这里,容闳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笑意,“但那小子皮相却好,xìng情也乖,没心没肺的却是谁都喜欢他。”
太子不自觉的跟着微笑起来,“后来呢?”
“后来他失踪了。”笑容一闪即逝,容闳眼中漫上哀伤,“许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找寻他,但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很抱歉,这方面我帮不上忙。”太子说道。
容闳看着太子的眼睛,“是啊,你帮不上什么忙。”
容闳说完,站起身来,抖了抖长衫上的褶皱,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门帘前却又站住了。
突然门帘哗啦哗啦的无风自动,帘子上的细竹相互撞击着响成一片。
太子突然觉得周围温度一下子降低了,冷飕飕的,嘴里哈出的气迅速凝结成了霜。
啪!珠帘崩断开来,带着冰粒子的细竹,激shè在身上,如刀片一样,在脸上手上划出道道伤痕。
崩断的竹帘外,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人,披散的黑发几乎垂在地上。
“你是谁?”太子涩声问道。不知为什么,这个身影让他感觉异常的紧张,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缓缓的回过头来,就在太子将要看清他的面容时,突然觉得脑中一阵剧痛、
“啊!”太子抱住头,眼中红光一闪。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大雪飞舞的冬季,陌生的街道上铺着厚厚的雪,满街走的都是金发碧眼的人,大人带着孩子大包小包的抱着采购来食物和礼物,脸上洋溢着笑容。
一群孩子簇拥着穿着红sè袍子装扮成圣诞老人的人,嬉笑着找他讨礼物,‘圣诞老人’随手从口袋里抓出糖果分给他们。
这时,一个黑头发黄皮肤,脑后编着小辫子的小男孩,挤进人群,摊开小手,对着‘圣诞老人’,“我也要,我也要。”
“去,去,走开。”‘圣诞老人’粗暴的将这个孩子赶开了。
小男孩伤心的蹲在墙角哭泣,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子走过来,将他拉起来,“咱们走,他们的狗屎,咱们才不稀罕。”
“阿彦,阿星,看我给你们带礼物来了。”一个男子兴冲冲的抱着纸袋跑过来。
这人发辫盘在额头上,身上的粗布棉衣还打着补丁,却是容闳。
“什么礼物?”
“是什么?”
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迎上去。
容闳从纸袋里掏出几个热腾腾的烤土豆,“圣诞快乐,孩子。”
“太棒了。”小一点的男孩迫不及待的抓起一个土豆,塞进嘴里。
“圣诞快乐,父亲。”大一点的男孩有礼貌的说完,才吃了起来。
“你吃,你吃。”小些的男孩将咬了一口的土豆,硬往他们父亲的嘴里塞,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的说:“圣诞节真好。”
眼前的幻景消失了,没有破碎的竹帘,没有寒冷的风雪,没有神秘的背影,和不友好的圣诞老人,甚至容闳根本没有起身,他就坐在太子对面,两行清泪,缓缓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滚落在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