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幽走进一家旅店大门,却被一名店员伸手挡住。店员看看顾幽的穿着,傲慢地说:“穷叫花子,有钱吗?”
“你要钱做什么?”顾幽问。
店员笑出声来,“你这个问题问得真是有趣。你来这里住店,有钱付帐吗?”
顾幽将手心里握得已经粘满水的两个红魔晶递上去,说:“这些钱能住多久?”
店员慢慢低下头去看顾幽的手,当看到手心里的两个红魔晶时,他眼睛突然闪过一缕华光。傲慢的神色瞬间消散,挺得僵直的腰板也微微前倾。他一边配着廉价的笑一边说:“这位大爷,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小的失礼了。请问您要什么样的房间?”
“随便。”顾幽回答。
随便?店员抬起眼看了看顾幽,难道他对自己的失礼耿耿于怀,所以故意给出这样的答案?店员赶忙答应:“大爷真会说笑话,当然是要天字号的房间咯。请您等一小会儿,小的马上去为您办。请您先在大堂坐一下。”
顾幽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店员说了那么多话,很多他都听不懂。
店员走到大堂的一侧,那里有一张长桌。他把两个红魔晶放在桌子上,对坐在桌子内侧的男人说:“我们店很久没来这样的有钱人了,一出手就是两百块。”
男人轻哼了一声,偷偷瞧瞧顾幽,然后说:“有钱人?我看他怎么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啊?”
店员小声地笑,说:“管他呢,还是快开一间房吧。
男人开了一章票据,拉开桌子下的抽屉将一个红魔晶丢了进去,然后将另一个红魔晶放进自己的口袋。
“你做什么?”店员小声问。
男人把票据递给店员,说:“房间开好了,天字七号,带他去吧。如果他发觉钱不对,你就告诉他是我一时大意开错了。”
“这个……不太好吧……”店员接过票据。
“有什么不好?”男人指着自己的口袋,说,“这些,我们五五分。”
店员迟疑了一下,然后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转过身,走到顾幽身边,恭恭敬敬地说:“大爷,您的房间已经开好了,现在需要我带您去吗?”说完,把票据递了过去。由于有些紧张,他的手微微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雾。
顾幽看看票据,然后说:“我衣服没口袋,你帮我保管着吧。现在我累了,想睡觉。”
“好的,好的。请跟我来。”店员松了一口气,确实,这位客人看着有点像傻子。
上楼,走进宽敞的楼道,拐了两个弯。店员停在一扇有着精致雕刻的木门外,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
“这是我的房间?”顾幽问。
“是的,大爷,请问您需要点心吗?”
“我饿了,要点心。”
“好的,请您稍等一小会,我们很快给您送来。”
顾幽走进房间,店员替他关上房门。
房间很宽敞,除了一架宽大的床还有一张精致的茶桌,桌边围了四张椅子。落地窗外,阳光已经沉到了地平线以下。
顾幽躺到床上,拉过被角盖住自己的胸口,视线渐渐模糊,昏暗。
意识沉到黑暗的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终于出现了一个灰白的身影。像是一个女子,穿着飘逸的白灰色长袍,黑色的长发轻轻飘舞,融进周围的黑暗里。
“你是谁?”顾幽想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不清,女子的脸。仿佛在她的脸上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
身影渐渐远离,飘舞。顾幽想要追过去,却无法移动。只好任由神秘的身影消散。在影子快要掉入黑暗的深渊时,他听到她的声音,细柔,却坚定不移:“顾幽——不要管我——快走——”
“不要管我——快走——”声音在深渊里回荡。
“大爷,大爷。”店员推了推顾幽轻微抽搐的身体。顾幽突然坐起来,撞翻了店员手里的盘子。
“大爷,您没事吧?”店员一边捡落在床边,地上的点心,一边担忧地问顾幽。
顾幽用手抹过自己的额头,满是冷汗。是梦,但是,梦里的女子是谁?自己认识她吗?或者,是沉淀在记忆里的人影,与记忆一起被尘封了?
“大爷,您还好吗?”店员问,所有掉落的点心都被他捡到了盘子里。
“没……没事。”顾幽看看盘子,伸出手拿了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
店员赶忙说:“点心脏了,不能吃。要不,我再给您换一盘?”
顾幽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然后点点头。
店员指了指床头,那里叠放着一件新衣服。他说:“大爷,您的衣服破了,我们店送给您一件新的袍子。”袍子当然不是旅店送的,而是店员分到赃后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到街对面的服装铺子里买的。
“谢谢。”顾幽捧起袍子,看了看。
店员微微一笑,退出房间。
“不要管我——快走——”梦里那个女子的话还在耳畔萦绕。他缓慢地脱掉破烂的衣服,换上白色的长袍。
“快走——”
那个奇异的梦,究竟是要向自己传达什么呢?
楼下,十多个光之骑士跳下战马,走进旅店大堂里。大堂里,很多旅客还在吃晚餐。对于突然来到的骑士队伍,他们只是偷偷看了几眼便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在神的城市里,光之骑士作为圣城的守护者,看到他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各位,请问需要什么?”做在桌子内侧的男人站起来,半弯腰问。
为首的骑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扫视了大堂一周。在确定没有自己要找的人后,才小声地问男人:“有没有一个白头发的人住进来?”
“有,有。就在天字七号房里。”男人说着,伸出手把正要上楼的店员招了过来。
店员把新换上的点心放在桌子上,问:“怎么了?”
男人说:“带这些大爷去找那个傻子。”
“发生什么事了?”店员疑惑地看了骑士一眼。
“不该你问的东西,就不要问。”为首的骑士代替男人回答,“快,带我们去找到那个人。”
店员点点头,连点心也没拿就向楼上走。
安静的楼道里,突然间被杂乱的脚步声充斥。铁器摩擦出清脆的声响,在甬道里反复飘荡,久久不散。
店员走到天字七号房门外,指着门小声说:“就是这里了。”
为首的骑士拔出腰间的剑,对身后的骑士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骑士都拔出剑,在门外形成一个半包围,剑锋统统向着门的方向。
店员的侧脸上挂着几道汗迹,他退到为首的骑士后边,心想里面的客人怎么会得罪到这些人。这么多人,这么多剑,即使插上翅膀也很难从走道里逃脱。
一名骑士上前,重重一脚踢开了房门。
空旷的房间,灯火微微闪烁。
为首的骑士转过身,一把抓住店员的衣领,低声吼:“你不是说他就在这里的吗?难道是你们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没……没有啊。”店员几乎快吓哭了,“我们哪敢包庇光之骑士的敌人啊。我没有说谎,他刚才还在里面睡觉呢,我正要给他送点心。”
骑士松开店员,拨开人群,径自走到房里。店员赶忙跟在后面。
床上的被单乱在一起,床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件破衣服。骑士走到落地窗边,用剑挑开随风轻舞的白纱帘。窗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没有一丝亮光。
“他从这里逃走了,我们走。”骑士说完大步走出房间。
虽然已经入夜,望神城的街市上依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服装铺子的门梁上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把木制的牌匾映得红红火火。
店老板送走了一批客人,微笑着正要走回店里,却发现门边一直倚着一个白色的高大人影。那人的脸藏在袍子兜帽的阴影里,看不见。可是这身袍子老板却认识,正是今天卖出的那一件。
老板对那人说:“这袍子是一个小时前对面旅店的店员替您在我这里买的吧,不错,蛮合身的啊。”
“是的。”对方的眼神一直停在旅店的门内,回答也只是应付而已。
老板笑笑,进店去了。
街对面,进去不久的十多名骑士又走了出来。一句话没有说,跨上各自的战马冲开人群就离开了。
顾幽拉低了帽檐,穿过街道,走进旅店大堂。
“这位大爷,请问需要什么?”依然是那个店员,只不过说话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没有褪去的波澜。
顾幽放下兜帽,说:“是我,那些人是找我的吗?”
店员说:“不是,他们是例行检查的,每个星期都会有一次。大爷您应该饿了吧,先请坐一会儿,我叫厨房给您弄些好吃的。”
顾幽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靠在椅子高高的靠背上等待。累了一天,再加上刚才从二楼跳下去又跑回来,确实很饿了。脑袋里依然在想那个怪异的梦,无心再留意身边是否存在着危险。
“她是谁?她想告诉我什么?”他自言自语。
晚餐还没有来,骑士却回来了。当所有的骑士走进了大堂,顾幽才发觉自己被店员骗了。他跟在为首的骑士后面,猥琐地盯着顾幽。原来,他并不是去叫厨房准备晚餐,而是去通知假装离开却隐藏在周围的骑士。他们是计划好了的。
骑士们纷纷拔出剑,推开挡住自己的桌椅,向顾幽围拢。
还在吃饭的旅客赶忙扔下餐具,退到大堂安全的一侧。他们害怕,却又不忍心错过这么一场好戏。
“你们干什么?”顾幽冷冷地问。慢慢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椅子的靠背。
为首的骑士接过下属递来的圆盾,然后说:“我想你比我们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吧。”
顾幽看到后面有一个骑士没有戴头盔,因为他的头上缠了好几层还带着血的纱布。那名骑士走上前来,对为首的骑士说:“团长,就是他。”
“听说,你就是杀死红袍主教的凶手,对吗?”骑士团长说。他是新上任的骑士团长,因为上一届团长的尸体几天前被骑士们在郊外找到。那位团长的喉咙里插着一把断掉的剑,血蔓延了一地,惨不忍睹。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是眼前这个白发人杀了自己的老团长。
“我不知道谁是红袍主教,我没有杀他。”顾幽为自己辩护。
团长嘲讽地笑笑,在心里说:我管你是不是真凶,抓了你回去复命就是了。谁叫你打伤了我的人,拿你顶罪,算作对我们的回报。
“我真的没有杀红袍主教。”
“这里不是法庭,如果需要辩护,跟我们回去,到法庭上去为自己辩护。”虽然这么说,团长当然知道只要自己和自己的骑士认证白发人就是刺杀主教大人的凶手,那么到了法庭对方是没有任何机会辩解的,会被直接判处死刑。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顾幽说。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法庭,但他明白对于只会动刀动枪的骑士来说,一时的屈服无异于送死。
“那么,你是拒捕咯。”团长说着,举起握剑的手,“光之骑士听令,武力拘捕杀害红袍主教的元凶。如有反抗,杀无赦。”
骑士的包围圈开始缩小。
一名骑士靠近顾幽,用长剑刺来。顾幽躲开剑锋,高高举起坐椅然后用力砸下来。骑士赶忙举盾抵挡。坐椅在圆盾上摔成无数的碎块,而骑士被强大的冲力压倒在地。
又几把剑刺来,顾幽翻到餐桌一边,躲开了。木制的条形餐桌被长剑瞬间肢解,垮塌下去。顾幽从地上捡起两条桌腿,双手各持一根。又一轮剑光扫来,顾幽闪躲不及,用木棍去挡。剑光划过,木棍被削成了好几段。
观众里,有人拍手叫好。
所有的骑士配合着进攻,顾幽找不到一丝反攻的机会,只好一直闪躲,最后快被骑士逼到了墙角。顾幽后退着,突然抓起身旁的最后一把椅子横扫过去。一名骑士没来得及抵挡,头部被打中,身体失去平衡歪倒在另一名骑士身上。
顾幽一个反转身,椅子在自己身体周围画出一个圆环。反应及时的骑士后退躲开了,可仍然有两名骑士的头被砸得眩晕。
骑士队伍正要发起新一轮的进攻,顾幽已经丢下碰得支离破碎的椅子冲向前。一名骑士的头盔被木棍打凹了下去,顾幽在他倒下之前夺下了他的剑。接着,顾幽躲开划来的剑刃,手中的剑如风般刺进了最近的一名骑士的右手手腕。
骑士的阵法被彻底打乱。
顾幽狠狠一棍打在了一名骑士膝盖骨上,随即夺下他的头盔,再用头盔将他敲倒在地。接着两声闷响,又两名骑士被已经砸变了形的头盔敲倒。
而剩下的几名骑士,胡乱地进攻,再在胡乱中被顾幽打倒在地。
骑士的身躯倒了一地,有的已经晕倒,有的还在抱着伤处呻吟。而一直站在一旁的骑士团长默不作声。虽然头盔罩住了他大半脸,但围观的人仍然可以想象他脸色发青的样子。作为神的守卫,这么多骑士却惨败在一个人手中。满地的身体,满地散落的盾牌和长剑,显得狼狈不堪。
骑士团长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为自己的队伍挽回一些颜面,却又没有胜利的把握。
“退后吧,新团长。”一个轻柔的女人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时局,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大门边声音穿出的方向。
门边,一个年轻的女子静静站立。她穿着淡蓝色的长袍,长长的黑发直直披在身后,随意飘洒。精致白皙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上去美丽却冷漠。
“狱奴小姐……”团长的声音变得若有若无。看样子,女子是一个她尊重的人。而在自己尊重的人面前,自己的面子全丢光了。
“交给我吧。”狱奴说,没人看到她移动脚步,她却走到了骑士团长的身前。
顾幽望着她美丽晶莹的眼眸,没有动。
剑声嘶鸣,狱奴站在顾幽身前,纤细的手扬起,手上银色的剑形状如长蛇来回弯曲。剑轻靠在顾幽的脖子一侧,凉如冰雪。而顾幽白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狱奴那对洁净透明的眸子,仿佛连眼神和表情都被冻结。
“你是谁?”狱奴对顾幽那双白色的瞳孔很好奇。
“你……是……谁?”顾幽生硬地说。
神经病。狱奴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对骑士团长说:“把他抓起来。”
骑士团长收好剑,走过来。刚想伸手扣住顾幽的肩膀,顾幽却像发了疯似的抬起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团长后退了好几步,眼里只剩下茂盛的金花朵朵绽放。他捂住头对地上的骑士大骂:“没有死的,快给我起来。”
人群里,又是一阵轻笑。
骑士团长觉得自己的脸算是丢到家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竟然连一个小女子都不如。
狱奴强忍住笑,对骑士团长说:“这个人可是个危险品。”
“我非打死他不可。”骑士团长说。
“不,先不要打。把他抓起来,关上几天,不要审问,也不要拷打,我自有安排。”狱奴淡淡地说。顾幽恍然觉得,她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是谁?”顾幽又问了一次。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给自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然她和那些讨厌的骑士是一伙的,但他觉得,她不是坏人。
“带走。”狱奴没有回答,而是对骑士下令。接着,顾幽感觉后脑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视线就急速跌落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