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周北生涉足俗务的打算,如何是在以前,周家人会大惊失色轮番上阵说服他放弃,但现在不同了,陷入低迷的周北生打算振作,且这振作的方式也相当合理,家人自然乐见其成。
而且三五年,甚至七八年内周南生都考不得试,让他再像从前一样待在书房两耳不闻窗外事就成为不现实。当然家人不希望他放弃书本,但是一个大男人也不能不做事不挣钱是不是?乡人根深蒂固的“一日不劳一日不食”的价值观让周老爷子等人就算再宠爱周北生,也不会乐见把二十岁的他继续养成无法自食其力的书虫废物。
“你不可把书本落下。”周老爷子切切地叮嘱他,“到底你要回到读书的正途上的,买卖事情你随意同你爹他们学一学就是了。这事情没有多难,只是你从前没做过,一时半会上不了手也是有的,你要平常心对待。”
老爷子这是怕幺孙搞不来买卖,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热情和勇气又被打击掉,因此在给他打预防针呢。
周北生也听得明白。他向老人笑了笑,保证道:“我晓得的,爷爷。”只是背过身他却暗自苦笑,读书最需要头悬梁锥刺股,他只是有点天分和聪明的普通人,又不是文曲星下凡,哪里可能大半精力分散去做买卖中还奢望有朝一日中举。
他在彻夜不眠后做的这个决定,就代表着他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自己旧日的梦想。可是祖父及父母不知道这一点,周北生面对他们的盲目乐观和信任,心底充满酸楚和内疚。
可是他必须迈出这一步。不然再待在书房里他会把自己逼疯。
吕氏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她能够接受丈夫十年二十年后再中进士,但不能接受他从此去当一个小买卖人。
妻以夫贵。只有周北生成功了,才能证明她与母亲对抗是值得的,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周北生的决定让事情往相反方向发展。他就要成为一个小买卖人,光顾周家铺子被他招呼的顾客将是她的故友亲朋家的仆佣。吕氏感觉无法启齿,无法面对父母。她打算暂时耐的、待荣耀那一日轻描淡写回忆的艰难生活将成为长久的真实。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能向周北生说。向自己的丈夫坦诚他不能令妻子骄傲反而令她羞耻,不需要明白更多的夫妻相处之道,也晓得这会糟糕至极。
她只能去找唐荷,“三嫂,昨天你跟北生谈过话后他振作了许多,谢谢你。”
唐荷看她的脸色,并没有欣喜和感谢的神情,就静静地等她的下文。
“北生花了比十五年还要多的时间潜心读书,如今他却要去学做买卖,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然后呢?”
“你能去劝劝他吗?你能把他劝得放弃读书,自然也能劝得他回头。”
唐荷无奈地笑了,“四嫂这是把小叔转变的原因怪在我身上了?”
“……并没有,”吕氏硬邦邦地道,“北生一意要浪费他的才华,我急坏了,希望四嫂帮一帮我。”
唐荷摇头,“我帮不了你。其实小叔做什么样的选择又哪里与我有关呢?如果不是他心里定的主意,旁人的三两句话哪里会影响到他?四嫂如果觉得能,那你多劝劝他吧。”
“你我都晓得一个家庭培养一个秀才付出的良多,你就忍心……”
唐荷打断她,“我是不忍心,我不忍心老人为儿孙伤心,不忍心周南生为兄弟担忧,所以昨日我才多事去劝小叔。如今你不是怪我来了吗?”
吕氏脸色又红又白,“对不起……”
“不要紧,”唐荷说道:“小叔总是有比兄长更多的选择和退路。从这一点上说,我对你和他也有怒气。所以你尽管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对我有埋怨也也没关系,我不在意。”
妯娌俩的谈话不欢而散。而让唐荷一反常态,口出伤人之言,原因就跟她说的一样,她对周北生总是有更多的退路很不满,因为这些,都是建立在她丈夫和其他家人的牺牲上的。
同周南生对周北生参与铺子生意的喜闻乐见的态度不同,唐荷预见到了不乐观的事态。
如果周北生只是一时兴起,中途改变主意回到他的书房,这固然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儿戏,也是再一次对家人的努力和支持的耗费,可唐荷最多对他不以为然罢了。
她担心的是另一种更糟的结果。如果周北生一直坚持下去并做得不错呢?以周家家长对他的偏爱,他一定会被最倚重。那周南生,她的丈夫,会被置于何地?
唐荷想起他最近尤为疲累,但在忙碌之余还是兴致勃勃地向她勾勒了蓝图:把周家铺子的规模扩大,像齐家铺子一样,发展成联通外县大户和本城散户的中间商。
男人需要事业。周家铺子就是周南生的事业。是他放弃了读书科举之后生活的重大内容,是他努力的主要方向。
或许周北生参与进来,与兄长齐心协力,把自家的小铺子发展成大企业也未尝不可能。但到时候,谁会是那个最高位的决策者和领导者?
当然周南生珍视自己的兄弟,他从来对家人有深厚感情。但但再深厚的兄弟情,也不能、也不该让一个人的事业心为此让步。
唐荷深深叹气。她此次决定缄默不语。
人长大后,很多事情就不像兄弟姐妹分配糖果一般怀有忍让和感情就足以解决。
作者有话要说:求戳新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