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总是在傍晚期间而至,景亦宸坐在案子前,看着白纸上那个“依”字,他不明白白依怎么会变成如此的样子,又或者他似乎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该是什么样子,曾经自以为那么的爱着她,此时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君罔上,用药对他使计谋,让外人以为那夜是她侍寝,其然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后来的怀孕,嫁祸袭若害她流产,这一切便更是虚无,直到现在他才想起,她流产的那日正是他召集所有太医奇为她诊脉那日,那就怪不得了。
他想起一大早太皇太后身边的侍女便前来禀报,原来太皇太后知晓后,十分震怒,差老嬷嬷已经给白依验了身,她却是完璧之身,太皇太后要他处置她,他却犹豫了,他在怀疑自己的心是否在善变,是否对爱情不忠,否则为何心心念念的却是他人。
手中握着的茶盏被他握裂,热水流过他的掌心,他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叹气道:“不要打扰朕,朕想自己静一静。”
手被掰开,茶盏被人拿走,景亦宸转头,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师父。”他叫道,多日不见,夜昼似乎苍老了很多。
夜昼使劲把茶杯扔在地上,怒道:“你现在为一国之君,你的身子便是整个大峥王朝的,不要恣意妄为,从你登基的那刻开始,你便不属于你自己。”
他明白夜昼的意思,夜昼抬眼看了眼案上的那个“依”字,再看了眼景亦宸,锦子铭已经告诉了他宫中发生的一切,他亦知道此时宸儿矛盾、难以抉择的根源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把一个女子带入本不属于她的地方。
“宸儿那么难以抉择吗?对于依妃就那么难以判断吗?”夜昼神色平静,坐在一旁,说道。
景亦宸不明白他为何这般说,夜昼突然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想应该我来告诉你,师父为了急功近利,却对不起了太多人,包括你,包括袭若那孩子,更是包括白依那无辜的女子。”
夜色渐渐的深了,屋内,师徒二人在谈话,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白依站在漪澜殿的廊下,雪融默默无言的站在她身旁,她心里反倒不如白依平静,白依看着外面的天色道:“今天是十五,本该是圆月的,却因为一场雨便什么都没了。”
“娘娘,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月呢,还有下下个月呢!”雪融道。
白依嘴边一抹苦笑,她回头看着雪融道:“你本想着从明府到了皇宫中,可以谋个好前程,却不料跟了我这样的主子,也是连累你了。”
雪融扑通一声跪下道:“求主子保全我的性命,主子你是皇妃,皇上断断不会杀你,但是我,我却很难逃脱死罪,求您。”她使劲磕着头。
白依笑了:“原本你是这般的怕死。罢了,起来吧,生死有命,我们谁也决定不了,但是我会尽量保全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给我出谋划策,哪怕结局是不好的,至少让我明白,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我始终取代不了她,即使我百般的刁难她,我还是对她嫉妒的发疯,她美好的像是不染尘世的仙子,而我却是破坏他们之间感情的魔鬼。”
她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雪融却未必听得明白,她本是浅薄之人,现下在乎的也只是她的性命罢了。
白依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进屋,到了现在她忽然明白,此时的自己等待着景亦宸的降罪,此时的心境却比之前每日期盼他到来更加平静。
夜昼和景亦宸突然都沉默了,只能听见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时大时小,景亦宸的眼神慢慢变得严厉,他起身,使劲撕碎了案子上的那个“依”字,他苦笑道:“原本是我不爱的人,却生生的要塞到我的心里,只因为你是朕的师父,纵使我无数次怀疑自己的心我都没有怀疑过你告诉的朕爱白依的事实,明明是朕深爱的人,师父却喂了我失魂草,把她从我心底的最深处生生的挖掉,纵使我每次见到她都难受,我都没有怀疑师父,只是我现在明白我为何不愿见她,因为那个被你挖掉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所以我每次见她,心底都万分的纠结,原来那种感觉不是讨厌,而是爱到了骨子里。”
景亦宸的话说得极重,夜昼听完,才明白原是自己狠狠的在宸儿心底上插了一刀,哪怕最后让他登基,成为了至尊的皇帝,那心上的伤口还是流着血。
“宸儿,因为师父不敢保证你是否会为了袭若那丫头放弃一切,因为一旦你放弃了,此时的夜们或许就不复存在了。”夜昼说的话也在理。
景亦宸明白,他看着窗外,手紧紧握着拳:“夜们该有朕来负责,师父可以牺牲朕的一切,但是却不该伤害袭若一丝一毫,她本就和夜们没有关系,她不该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但她却是夜们门主最爱的人。”夜昼只想让景亦宸明白,有些牺牲,如果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免于危机,便是值得的。
景亦宸的心里此时千疮百孔,就算是白依,他道:“如此说来,她本是无辜,她的爷爷也是无辜,却都因为朕,成了可怜之人,朕又该如何?”
夜昼上前拍拍宸儿的肩膀道:“师父求你保全她,白依的性子不坏,师父不想让一个本来那么率真的女子因为我毁了自己的一生。”
“朕想即使现在放她走,她也不一定会离开,她爱着朕,朕看得出来,只是朕却不可能再回应给她任何的关心。”他的声音低沉,但是夜昼明白他是说到做到的。
夜昼喝了桌上一边另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他道:“你答应师父的已经做到,而且做得很好,剩下的师父来解决,是师父做得不对,师父即使离开也不愿意承认的错,但是转一圈回来,师父还须承认,这一次是师父错了。”
他打开门便欲走出去,景亦宸却先一步把门关上了,他看着年迈的夜昼道:“对不起,朕不该怨你,所有的一切让朕来解决,可好?”
夜昼摇头,顺便带走了景亦宸案子上的酒壶,突然笑了:“师父知道宸儿是有担当之人,但是师父也不是怯懦之人,师父去……”
“求你。”夜昼的话未说完,景亦宸突然低着头说道,神色平静,但是却是满身的惆怅,夜昼突然觉得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他真的无话可说了。
听到皇上要来漪澜殿的消息时,雪融吓得瑟瑟发抖,而白依却道:“终于来了,我想他大概已经想好了我们之间该怎么诀别了。”她整理好衣服,便在廊下接驾,如果真的要离开他,那么就让她大大方方的有尊严的离开,她心里很清楚,欺君之罪,在这个规矩为重的皇宫是什么下场,唯死而已。
景亦宸迈着步子到漪澜殿门口时,白依身着一身的白色衣服,正如其名,雪融吓得瑟瑟发抖,他看了她一眼道:“原是出谋划策的军师,今日怎么吓成如此模样?”景亦宸先开口对雪融说道。
雪融吓得不敢说话,白依抬眸道:“军师再好,兵败也是主子的错,怪不得他人。”
她说完,景亦宸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伸手扶起她进了大殿,小春子关上门,在外面候着,雪融此时才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小春子公公,皇上是不是要杀我啊?”
小春子斜眼看了她一眼,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这点还是知晓的,你好自为之吧!”
雪融瘫坐在地上,她知道这次是死定了,之前所有刁难若妃的点子几乎都是她给依妃娘娘出的,这么一想着,她真的觉得自己一会便会被处斩了罢了。
屋内的烛火闪着,白依在殿中直直的站着,而景亦宸却坐着一言不发,长久的沉默之后,白依先开了口:“我愿意接受皇上任何的处置。”
景亦宸抬眸,看了她晶亮的眼睛,道:“朕让你离开,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可好?”
白依听完有些震撼,她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说,脑海中出现一个念头,她问:“你想起来了?”她以为他恢复记忆了。
景亦宸摇头,但是笃定得说:“师父已经全告诉朕了,你只是突然出现在朕的生命中的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便赐死我,至少我还能骗自己,你还爱着我。”白依苦笑道,现在她像极了一个小丑,所有人都落幕了,她还想演下去。
“朕知道你是不相干的人。”他说道,他知道有些事情是迟早瞒不住的。
好狠的一句“不相干。”白依静静的看着她,她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那你告诉我,你们有什么权利杀害一个“不相干”的人的亲人,你们有什么权利左右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生命,你们凭什么欺骗一个“不相干”的人,明明爷爷都要死了,还要骗我说被绑架了,我连爷爷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说,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却成为了一个替代品。到底为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