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散尽,天边微微露出醉人的酡红,旖旎绚烂到极致。
东穆城外的日出格外的美丽,流淌着雄浑奔放的悲壮,又别有一番精雕细琢的细腻精致的婉约。
细碎的光芒透过紫藤萝花叶在掌心印出斑驳的阴影,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身在如此荒凉之地,孤岫的干涸苦涩的心却如同濒临绝境时又寻得涓涓流淌的山泉。
就像是以前,她时常站在关雎宫外看着月色,可月色再美,一个人站在那样的月光下也难免太多凄凉。如今就算是满目疮痍,万物黯然失色,可身边有心念之人,一切都不在一样了。
“聂姑娘,可是在想着为夫?
恍惚间,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若初见。
斑驳的岁月,记载着流年,那些打马而过的时光就在风花雪夜间低吟浅唱,记忆的珠链跌碎了一地似水若梦的缠绵……
他依旧是那个君亦风,她依旧是天真无邪的聂孤岫。
水眸晕着无底的神采,咧嘴轻笑,孤岫却执拗般的矢口否认:“本姑娘才不会想你……
这个梦寐以求的无邪笑颜,这一刻他忽然亲眼见到了,这婉转的一笑,他似乎等了太久,太久……
暖风过处,心猿意马,
“那年,你于三生石边走过,恰逢我回眸一笑,你定格的身影,如惊鸿一瞥;那月,我于经殿前膜拜,你驻足观望,盈笑中,留下心有千千结; 那日,我漫步桃园,你策马而来,撷一片桃花,绯红了我三生三世的等待……爱你是一场孽缘,我愿驻守着这份无望,泅溺而亡…….”
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孤岫直直的看着眼前这比春色更加迷乱心魂的和煦笑容,眸中似繁华开遍,芳香飘散十余里。
“昏迷中我隐约听到你对我说的话,还嗅到那淡淡的发香,还有发丝在颈上擦过,一团温软软地落在唇上,睁眼便什么都没有了,无情最是相思。”
看着君亦风飘凌乱的发,一如她凌乱的心,有些话堵在嘴边,如若不说来,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我愿意陪你回宫……我愿意天真无邪的对你笑……所有的温柔都为你一人绽放,此刻我就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天山终年积雪,没有暮雪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坐在亭子里望着峰顶缠绕的云雾,你喝着热茶,我抚琴唱着小曲给你听……”
孤岫笑着,眼中却流着泪,最终泣不成声:“若是我回宫了……你要把所有的妃子都赶出皇宫,我是你唯一的女人,思君是你最宠爱的女儿,你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冷淡,孤傲。我若生气了你要哄我,我伤心落泪了你要将肩膀随时借给我;而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会用尽我所有的时间来爱你…….”
“为夫都答应里!”微微一声轻咳,君亦风略显吃力地迈着步子缓缓的上前。
“你为什么爱我?”孤岫忽然开口问道,这个问题似乎一直困惑着她很多年。
“我爱你七月流火,至死方休的追逐,我爱你玉石俱焚,体无完肤的情殇。”
心底泛起阵阵涟漪,倾身相拥孤岫的唇便印上君亦风的惨白的薄唇,清浅的吮吸着那淡淡的细腻温存,流连辗转之瞬唇舌交缠,紫藤萝花蕊温软的落于他们如胶似漆的身旁,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浓郁的迷乱气息。
“眼下东穆城已经失守,我们一起回雅陵在从长计议可好?”
孤岫神情无比慎重, 意在劝慰君亦风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计较一时得失,然而君亦风却摆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嬉皮笑脸的谄媚道:“娘子说的都对,为夫遵命便是。”
哭笑不得,孤岫于是乎将目光瞥向别处不在看他。据君亦风所说作战部署图的确被敌军盗取,但我军也未雨绸缪有了万全之策。当日两军作战双方都折损了不少兵力,没有料到的是风沙肆掠冲散了队伍,他遭到奸人暗算中了箭,敌军故意放出我军败北以及皇上下落不明的谣言,导致东穆城不攻自破。
如此观之,大众队伍很可能是迷失在了大漠中,并未是谣言所传的全军覆没。
“此番攻打兆京也并非是仓促之举,月氏国内乱四起,外戚专权,国力大不如从前,实则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一的破绽是我错信了洛寻,想必此刻雅陵城一定哄传着我战死的消息……”
最后果真是与洛侯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脸庞漾起愧疚之色,“我与洛侯……”君亦风的食指轻轻的落于她的唇上截断了她的话。
“洛侯的狼子野心我已知晓,此事与你无关,我们回雅陵!” 轻轻“嗯”了声,孤岫不安的心渐渐安顺几分。
东穆城已被敌军控制重兵把守,若是进城无疑于自掘坟墓,唯有绕过这东穆城回往雅陵。
漫漫无边的沙漠,孤岫搀扶着虚弱无力的君亦风艰难的行进着。在他们二人看来,生不同衾死同穴,若是死在这荒漠中便也无遗憾了。抱着这样无所谓的心态,一路倒也是打情骂俏,嘻嘻闹闹。
翻过一座又一座沙丘过后恍然间柳暗花明,远处一片屋舍俨然,树木葱郁繁盛,看样子应该是个人烟聚集的集镇。
“杀气……小心……”
机警的环顾四周,孤岫真真切切的感觉也有些不大对劲儿,厚重的肃杀一气震得心底无端发凉。
“我飞云国的国仇家恨,便一并算干净!狗皇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循声望去,眼前的手持利剑的杀手缓缓退居两侧,许久那抹云淡风轻的身影遗世而独立,孟雅歌侧身手执长剑,目光却落于远处的那苍凉的沙漠尽头。
“哥哥……”难道至今他还未从仇恨中脱离而出,为何他始终放不下过去那惨烈的人生。扬眸,却瞥见那一道剑光流星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凌空飞刺而来,伸展双臂孤岫将君亦风护在身后。
浑身一颤,骨肉的窸窣的声响清晰明朗,屏住呼吸孤岫凝视着眼中似有不忍的孟雅歌,伸出右手紧握着剑刃,蓦然间孟雅歌五指从剑柄上抽离,兀自的后退了几步。
头微仰,猛然间右手发力拔出了刺透左肩的长剑,哐当一声坠地。身子一软,靠在君亦风怀中。
“没事吧……你怎么这样傻……”
摇了摇头,孤岫注视着孟雅歌:“你不可以杀他,因为他死了我便不会独活,那么你便失去了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妹妹……”孟雅歌不着一丝尘埃的脸上,缠绕着淡淡的忧愁。
“其实我才是你的妹妹孟心悠,晓蝶她为了我……当初若非君亦风我已然身死宫中,我是他的妻子,若你要杀他就连我一并杀了吧!冤冤相报何时了,无论如何父皇母后都不会活过来,他们在天有灵一定是希望我们开开心心的活着,哥哥可曾想过素素……”
视线开始模糊,对方的身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隔了千重云雾,窥不分明。
视野终于昏暗一片。
沉睡中嗅着淡淡的百合香,耳边萦绕着那一生一世的诺言,忽而睁开双眼,恍惚间却听见海棠一声一声欣喜若狂的疾呼:“姐姐,姐姐……”
“海棠,我这是在桃花坞吗?君亦风……君亦风……”半卧坐起拉扯着海棠,孤岫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
“姐姐不要紧张”,海棠眉眼间蕴着满足而又羡艳,“皇上安然无恙,这一个月间皇上收复了东穆城,洛侯、苏洛雪这等叛逆分子都已经束手就擒!皇上刚刚传来消息说明日接姐姐回宫,姐姐竟然就醒过来了!”
一个月,原来她已婚睡了一个月之久。
“海棠……姐姐剩下的日子是不是不多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其实早在宫中之时温太医就曾说过那调制的发油虽可使白头换回青丝,却也导致体内毒素聚集,长此以往终会伤及五脏六腑。
“还有……三个月……”支支吾吾的说罢,海棠随即蹲在床榻边,嚎啕大哭起来。
三个月,三个月,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翌日,三万大军护送左右,百名宫女紧随銮驾,君亦风声势浩大的接孤岫回到皇宫。雅陵城鞭炮绵延响了三日,大赦天下。
此桩盛事,而后成为坊间美谈!
关雎宫经过重现的翻修愈加的精致华美,后宫嫔妃似乎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宣若宫的小环都听闻她离开了雅陵。当日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君亦风如此较真。
为她,空设六宫。
数月来君亦风除了处理朝中政务之外,几乎都是在关雎宫陪着她和女儿,他们也曾去过北城墙神情相拥,太液湖畔载满一池河灯她与他虔诚的祈祷,也曾红纱旖旎环绕着湖畔,他们荡舟湖中说些不似情话的情话……
“娘子,我们明日去天山看暮雪可好?”
时值盛夏天山上又怎会降雪?孤岫疲惫不堪的依偎在君亦风的怀中,眼角清泪无声滚落,嘴角勾起虚幻的笑容:“去天山……看暮雪……”
翌日,浩浩汤汤的队伍,开往天山。
天山峰顶积雪澄澈,寒风有一阵没一阵的扫过,孤岫靠在君亦风的肩头却也不觉得冷,遥望着漫天疏朗的星子,心中默默的祈祷:时间可以慢一点,慢一点,在慢一点……
“这天下,最盛大的宝藏,莫过于茫茫人海中的一个你!”
浅柔的一句情话,直抵心扉,那沁人的暖意足以融化这天山之巅的千万年积雪寒冰。
鼻头酸胀,孤岫一头白发微微侧首深深的望了眼君亦风的轮廓,要将他铭记在心中,即刻在脑海中。
“娘子,你看暮雪……”
夜空在烟火的渲染下亮白如昼,时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跹,时而像火树烂漫,彩虹狂舞,又像一簇簇耀眼的灯盏在夜空亮着。
五彩斑斓,纷纷坠落,璀璨而又迷离,似乎触手可及。
“暮雪……好美……好美……”
烟火依旧肆意的凌空绽放风扬,怀中人那渐失的温度,那永远凝固的婉转笑颜,一如这漫天烟花,飞速的绚烂,徐徐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一夜烟花,淡淡的光芒穿透云层打在山顶,君亦风轻抚着孤岫的肩膀,浅笑着轻唤:“娘子,我们回家……”
若我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你会不会,依旧如此,牵我双手,倾世温柔?
一眼万年,苍茫大地,落一笔长相思!
+++++++++++曲终,落幕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