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并不可怕,愿化身石桥,沐浴风雨,望穿千年,却只怕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等待的那个人。
“若是我死了,他继承了皇位,你便替我做一件事,摧毁你所恨的一切人,助我们的孩子有朝一日登上皇位。记住,孩子便是我的希望,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做一件事,摧毁所恨的一切人,助孩子登上皇位,孩子便是希望,好好活下去……
咬着唇,孤岫心里面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感,深深地望了眼怀中人的轮廓,仿佛要将他铭记在心中,记刻在脑海里。
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君亦琅满身的薄荷香,那伤口在溃烂,可她的心却因那淡淡的清香而迷醉,越是迷醉,就越像是陷在无望的沼泽里,身与心的挣扎,却只换来更残忍的下沉。
心那么痛,已找不出因由。
前尘后世,爱过的宿命,到最后只剩下是一场盛世繁华的破败,缓缓地阖上了眼睛,想起君亦琅被射死的那一瞬,她咬着唇,唇角咬的铁青,也没落下一滴泪。
一夜过后,阴霾散尽,暴雨初停,唯有寒风还在,狂乱的呜咽着,就像有谁在封印的记忆里嚎啕痛苦似的。
待晨间白茫茫的雾霭散尽,几束淡黄的阳光散漫的打在孤岫披散的长发上,一股无底寒意逼迫着她缓缓的扯开惺忪的眼帘。
微微抬眸望一眼玉阶之上依旧淡漠到骨子里的君亦风,那双深邃的墨瞳如一口古井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男子平放于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蓦然,孤岫决绝的起身信步朝前走去,恰好停在距玉阶三步之遥出,俯视着玉阶之上的沉寂如风的男子,心一横,轻抬右手直勾勾的指着君亦风,须臾,慢声细语的问了句:“君亦风,你还要我么?
君亦风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底因为这句突兀的话瞬间波涛汹涌,剑眉一蹙,他心爱的女子如今问他还要不要她,这还是聂孤岫,这还是冷心么?心念微动,露出一点怜惜的神色。
怎么会不想要了,做梦他都奢望着可以看见她婉转的一笑。她大婚那晚,他与君亦琅对饮了一夜,春宵一刻值千金,打心底他不允许……
害怕失去,害怕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纵然此生坐拥万千繁华,若失去心爱的女子,也终是落寂一生。
她一定是不爱自己的吧!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恨着他也好,只要她在自己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她的心在不在自己身上,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要你!”
这三个字好像等了很久很久,长久的仿佛已从日出等到日落,眼角微微上扬,孤岫泛着血丝的眼里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我有三个条件,若你答应,我便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做……你的女人……”
“莫说三个,就算是三十,三百,三千……只要你肯开口……我便许诺你!”
忽略君亦琅眸中闪一闪而过的光芒,孤岫敛了眉,这话若是放在一年前,她必定是会感动的,只是如今他与她之间只有恨,她会记得自己夫君的一字一句,她会好好的活下去,让一切的人都为昨夜付出惨痛的代价。
“很好!”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忽而收回了僵停在半空中的手臂,“第一、将他葬在雅陵城外,十里清风荡,墓碑上刻着亡夫君亦琅之墓。”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可怕,漫不经心的回眸,深深凝视了一眼那已经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与她吵闹,再也不会再她唇上落下温热的吻的男子,一滴泪兀自滑落。
“诺!”冷冷的声音在光线的折射下低低的盘旋,随之逐渐清晰的还有君亦风心底的一丝失意,可是他又能如何,他们曾是拜了天地的夫妻,一生一世的夫妻。
慢慢的,孤岫朗朗又开了口:“第二、下一道圣旨保全五皇子、七皇子、孟雅歌一生平安,与此同时他们永世不得靠近雅陵半步!”
“诺!”这一字,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太子,万万不可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
君亦舟极力相劝,试图改变君亦风的决定,可这在孤岫眼底却是十分可笑。君亦风做出的决定又岂会轻而易举的改变了,绝不可能。
“那么,最后一个条件是?”
前两个条件君亦风已经毫不犹豫的一一允诺,此刻孤岫更加的肆无忌惮,语气也愈发的凌厉,如同凝结的利冰寒冷刺人:“最后……我要成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到嘴边的‘诺’字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君亦风顿了顿微微凝视着身侧愁眉不展,孤独凄楚的小环,心底刹那间的柔软,月河湖畔,樱花树,那场大火,一幕幕仿佛就在昨日。
大火吞噬将军府的那夜,他曾给了小环两个选择,而她毅然决绝的选了第一个,第一个选择是什么了……你跟着我,总有一天我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侧身覆在小环耳边,他淡淡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如梦初醒,小环听得心惊却也不诧异,恍惚间一切忽然静止了,扬眸对上君亦风那愧疚抑或是无奈的脸庞,她荡起妖媚的笑,一如往日勾魂摄魄,却又遮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诺!”
“此前种种,如梦幻泡影,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开始……”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远远,终于听不见了……
重新开始……带着血海深仇重新来过,直直的离开了重重御林军包围着的幽深庭院,甚至没有最后看一眼她的夫君。
一路哭哭笑笑,痴痴傻傻,玄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身上,更衬得她弱质芊芊,一个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很高的云端飘落下来。
“一生一世还那么长,我自当陪你风花雪夜!”
一生一世?可是,只有那样的一瞬,短暂的好比流星划过天际。
如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从此这一生便要舍弃善良,舍弃情感,舍弃一切,只需要牢牢的记住一个字——恨。
负手立于含凉轩前,孤岫站不大稳眼神有些飘忽,君亦琅此刻你是否在就我的身边静静的看着我,我可以感觉得到你就在我身边,这一次我要对你天真无邪的笑,或许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这样坦诚无妨的笑了,腹中的孩子继承了大统之日便是我来寻你之时。
不管是碧落,还是黄泉,你放心,我一定会于忙忙之中寻到你的影。
过往一切皆若梦幻泡影……泡影
“主子,奴婢是代云…….代云…….”
呜咽的哭诉声隐隐传来,恍惚间代云已跪在她面前,拉扯着她的衣袖,泪如雨下。
缓缓的阖上疲惫的眼睛,痛苦的咬紧牙道:“代云,帮我沐浴更衣!”
“奴婢这就去准备!”
寒凉轩,未有丝毫的改变与当初离开之时一模一样,可是人已非,一切都回不去,回不去了。
满目荒芜的平躺在微凉的床榻上,孤岫的双手轻轻的抚着小腹,暗自低语:“孩子,你放心……爹爹的仇娘亲一定会报,血债血偿,可这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我要让他们失去此生最爱……而你会成为这主宰天下的君主!”
殿外传来阵阵狂笑,“琅儿……琅儿…….”是皇后娘娘,孤岫收拢心绪,蹒跚的支起无力的身子刚出了含凉轩的大门就被衣衫褴褛,碎发遮面的皇后死死的抓住手腕:“琅儿……我的琅儿……琅儿在哪?”
孤岫喉咙一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喉咙头上与心头上都压了千斤重的巨石,眼眶中的噙着的泪水随着那一句句‘琅儿’倏然滚落。
皇后猛然间松开了紧捏着她的双手,神智像是有些恍惚又像是难得的清醒,笑着笑着那笑声最后渐渐带上了苦音,“君戈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的琅儿他死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些年我活得好累好累,赵幻雪这个身份,皇后这个头衔压得我喘不过气,我们的琅儿还是没有袭承大统……”
“皇后娘娘,君戈那不是先帝的哥哥吗?”孤岫忽而握着皇后微颤的手臂,满腹疑惑的质问着。
岂料方提及到君戈,皇后的情绪便起伏不定,迷迷糊糊间似乎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你怎么可以杀了他,他是你的弟弟,怎么可以骨肉相残,你不是要为季嫣然报仇么?她本就该死,该死……风儿,我才是你的母后,我才是你的母后!”
……
很显然皇后口中的他便是君亦风,当作旁观人的姿态,她无比认真地听着赵幻雪断断续续的叙述,那隐藏多年的秘密,也渐渐的浮出水面。
昔日扶风,今朝移柳。
北江有柳不见柳,柳在风中不见风。
君生隙,兵戈现
棋局乱,各一方。
曾今在书房中,她偶然发现了这封信笺,当时便觉得这字字似乎暗藏玄机,虽没有向君亦琅问出个所以然来倒也是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领略出了其中深意,这一瞬,孤岫心底却是越发的快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