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奕忻到了大沽码头,曾国藩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码头上停着四艘大船,打着水师的旗号,其中三艘略,右侧数来第二艘稍大,正是奕忻的旗舰。
其余三艘船登船的木板正被水手缓缓拉起,甲板上已经站立了许多人影。
“曾师傅,那些二世祖都已经上去了?”奕忻问曾国藩道。
曾国藩颔首:“全上去了,现在只剩下你我和仇狄那三十四人了。哦,他们过来了。”
奕忻回身一看,三十四人除了仇狄精神抖擞之外,其他人多少都有些宿醉未醒的样子。
“师傅,好好看看,我相信你的眼力。”奕忻声地交代了一句,就笑着朝他们迎了上去。
“兄弟们,昨晚喝爽了没?怎么一个个都没精神的?”奕忻到了队伍前,扫过众人的脸。
葛尔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哥几个已经一年没喝那么多酒了,平时头儿管得严,喝酒不超过三杯,搞得兄弟们酒量都差了。不过头儿为什么你屁事没有,你喝得最多呀?”
仇狄拍了下他脑袋:“你要是屁事没有你就是头。瞧你们这幅样子,还有当兵的样子吗?”
奕忻笑道:“没事没事偶尔放松一下也是需要的。唉?你怎么也没有醉?”他突然看到队伍中一个粗壮的大汉也神色自若,不禁好奇问道。
那个大汉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你知道俺是山东银,这酒没俺老家那边的劲道,喝下去么感觉。”
山东汉子就是牛啊,奕忻想起以前宿舍里一个山东大汉,老白干对瓶吹都习以为常,而他喝下一两就要躺半天。这东北大汉以前打屁的时候不爱话,奕忻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走了!兄弟们,咱们回广东去!”奕忻大手一挥,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往大船走去。
登船的木板很窄只容得一人通过,仇狄一声令下,三十四人就排成了一字长龙逐个登船。奕忻回到曾国藩身边,笑着送众人上去。
东北大汉经过时,奕忻拍了下他的肩膀:“好酒量,晚上我们再喝。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啥名字呢?”
“俺姓陈,没啥名字,爹妈就叫喊俺狗娃。”山东大汉呵呵笑着道,一副憨厚的样子十分讨人喜欢。
“你这手里提着什么东西?”奕忻看到陈狗娃除了背上背了包裹之外,手里还提了一个青布包的包裹,看着方方正正的。
“都是些天津的特产,麻花啥的,带些回去给老爹老娘吃的。”
“你爹娘也在广东了?”奕忻奇怪地问道,当兵一般是不许带家属的。
狗娃叹口气道:“哎……老家遭了荒,哥哥前年出意外死了,就剩俺一根独苗了,只能接过来了。”
奕忻拍他的手臂安慰道:“总是接过来了不是?你怎么不回去种田呢?给老父老母尽尽孝道。”
狗娃恢复了憨厚的笑容道:“种田哪有当兵好呀?交完租税就剩口粮;再,俺也舍不得这些弟兄们。”
奕忻让陈狗娃上去,清朝延绵至今,土地兼并已经非常严重了,虽然摊丁入亩免了人头税,但是人口的激增和土地的减少令农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目送陈狗娃登船之后,奕忻对曾国藩摇摇头。
三十四个人都上了船,庆叔才牵着娥纶迟迟来到。娥纶没有穿成厮的打扮,而是梳洗之后一身女装打扮。
奕忻到现在还是首次见到娥纶穿女装,不由地啧啧称赞。人靠衣装,娥纶换了女装之后,身上的蛮横顽皮之色尽去,倒真有像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庆叔上前抱歉道:“姐要穿旗装,下官只能出去买了一件,穿戴好之后就这么晚了。”
曾国藩呵呵笑道:“明白明白,那先请两位上去了,在下特地为娥纶准备了房间。”
庆叔一抱拳,领着娥纶上了木板,娥纶轻迈莲步,从奕忻跟前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中的丝绢踩着鞋底的木根与木板的敲击声摇晃,惹得甲板上的一些个人吹起了口哨。
奕忻也吃惊,这还是那个拿刀划自己、衣服都敢脱完的彪悍妞吗?
娥纶登上了甲板,回过头来看了眼奕忻,其中的示威与挑衅不言而喻。奕忻苦笑着摇头,随着曾国藩一起上了甲板。
在水手的号子声中,三面巨大的船帆翻滚而下,看了风向之后,拔起铁锚,四艘船缓缓驶出了大沽港、
1841年农历九月初六,恭郡王六阿哥奕??自天津南下。
船在海中航行了半日,原本对航海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二世祖们一部分已经看腻了千篇一律的海景回舱睡大觉去了,其余的都对着大海狂吐,北方人哪里坐过海船?这一颠簸之下,差不多都晕了过去。因而原来人声鼎沸的三艘船上只能见到水手忙碌的身影,偶尔会有一两个在船舱呆腻了的出来晃荡。
奕忻站在船头,此时的海风不烈,吹在脸上还是比较舒服的。三十四人都是广东那边过来的,平时也在舰船上呆过,比起那些二世祖好不知多少倍,都在船舱内摇骰子赌。而娥纶也犯了晕,在独立的间内狂吐不已,庆叔只得在旁照顾。
奕忻正望着海面出神,曾国藩走到他身边:“六阿哥。”
“师傅,我和你过,没人的时候叫我奕忻就可以了。”奕忻没有回头。
“礼不可费,上下不可僭越。”曾国藩依然坚持己见。
奕忻侧过头道:“算了,每次都是这句话。”
曾国藩正色道:“这不是推脱之词,而是为人主者须秉承之原则。”
“不过你,师傅,航程是怎么安排的?”
“自天津大沽出,约十五日到上海,停留一日补充食物与水之后,再行南下,再过约二十日就能到广州港了。”
“一个多月啊……”奕忻叹道,想当年走京广线一天就到了,“师傅,刚才上船时可有有所发现?”
曾国藩锁眉想了一会之后摇头道:“没有,三十四人中如果有可疑的就是和阿哥你话的那个。”
奕忻否认道:“父母都在广州,应该不会是他,这我和仇狄也确认过了。”
“那只能再看了,毕竟有三十五天,时间还很充裕。”曾国藩劝解道。
“你和庆叔一声,晚上的时候给我盯牢了,如果那位粘杆侍卫能与北京联系,能用时间也就是晚上和到上海那一天时间。晚上趁他们睡了,让庆叔找各法子把他们的包裹都翻一遍,我就不信抓不到一蛛丝马迹!”奕忻狠狠捶了下栏杆,他最讨厌就是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上次偷溜出宫的事件中,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仍然在道光的掌握之中。
他就像孙猴子一样,如果想要跳出如来的掌心,先得把那无根手指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