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羚并未立刻作答,而是别有深意的笑着,慢悠悠的开口问张廷玉,“不知张大人,为何要见我园中的这个姑娘呢?”
张廷玉刚才说话时,可能也是一时的冲动,也忘了屋中还有其他的人在场,待洪羚问了他,才觉得无法解释缘由,也不好意思起来,红着一张脸呆在座位上,不知该如何回答,屋内的气氛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难不成张大人曾认识我家姑娘?”洪羚望了一眼胤禛,他微微笑着,也不言语,看来只好自己做这个坏人了,于是一句话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闻着这茶香,似是觉得那位姑娘可能是在下的故人。只有家中的制茶方法,才能将这花香与茶香合二为一,并且两种香味相辅相成,闻之沁人心脾。甫一闻到之时,衡臣也误以为是家中的茶被拿到这里了呢。后来李姑娘说是你这里的姑娘所制,在下便想到了那位故人,衡臣曾教过她这个制茶的方法。”张廷玉娓娓道来,他眼望窗外,似是在回忆与那位故友的过往。
“那这样说来,我家这姑娘可能就真的是你的故友了。可是奇怪的很哦,我上次偶尔提过,你是桐城人氏,与她是同乡呢,可她却说并不认识你啊。”洪羚故作惊诧状,胤禛知道她这是要试探张廷玉对离若是否有意,这个丫头对于别人的事情总是会这样上心。可是对于自己的事为什么一直拖延,难不成她这辈子都打算孤独到终老了吗?
“她说不认识我?她怎会如此绝情?李姑娘,我一定要去见见她。”张廷玉听了洪羚的话后,又开始激动起来。站起了身,差点儿过来抓住洪羚,让她带着自己去见离若。
“张大人也忒心急了,离若可是个姑娘家,流落到了这样的地方,都是有着难言的苦衷,她说不认识您,必是有自己的思量。她现今与您身份悬殊,且她又是个极要颜面的主儿,只怕是与您相见,会让她觉得难堪吧。要不这样子,您在这里再坐会,先听听我们含烟姑娘的琵琶,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哦。我先代为走一趟,探探离若的心意,她若想通了,愿意见您,您再过去。不知这样,张大人可否同意?”张廷玉觉得洪羚所说,也很有道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已然到了这里也不再急于这一时片刻了。
张廷玉点点头,又回到了自己先前的椅子上坐下。洪羚对着含烟点点头,示意她开始弹奏,可是她却好像想着心事没有看见洪羚的示意,可能是见张廷玉如此惦记着离若,她又由彼及此,想到了自己的情事,不免感慨失了神。
洪羚见她这样,也猜到了几分她的心事。便起身走到她的近前,悄悄在她的耳边低语,“莫着急,回头我也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含烟听她这样说,霎时间红云布满两颊,故意娇嗔的瞪了一眼洪羚,洪羚呵呵的笑着,努努嘴对向她怀中的琵琶,含烟复又转怒为笑,手指轻拨,如珠玉落盘的琵琶声缓缓流出。
洪羚这才又转身向着胤禛和张廷玉欠身告辞,迈出门外,步向离若的那个小院儿。
洪羚远远的就看见香儿正在浇着花,离若在院中的石桌前好似在写画着什么。今天的她一身白色衣裙,仿佛院中的那株栀子,纯白如它又馥郁芬芳,也难怪张廷玉会对她念念不忘,这样的才貌兼备的女子,女人见了都会心生爱慕,男人更是会难以忘怀吧。
只是不知道离若能否解开她的心结,能够勇敢的争取自己的爱情。洪羚想着想着竟然忘了走进小院,只是站在了那爬满绿叶的篱障外面看着院中的主仆二人。
“李姑娘,您怎么来了却不进来啊?我家姑娘刚才还念叨您,说不知您什么时候来呢。我这就给您去泡香片。”香儿的声音好像百灵鸟在叫,清脆悦耳,离若也抬起头来望着洪羚。
“进来坐吧,香儿今早还去采了些莲子来,很是清香,一会儿你也尝尝。”离若一边说着,一边收了手中的画笔,向着洪羚走了过来。
洪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离若有些好奇的看着她,直说她今日里怎么这样温吞,没有了往日的爽快。
“其实今日我过来,是代为传话的。有一个人想要见你,不知你是否也想去见他呢?”洪羚走到了石桌旁,看着离若刚才画的那幅画,正是院中的那株栀子,娇艳欲滴,仿佛看着画就能闻到那浓郁的花香。
“真是不爽利,什么人要见我,你这样吞吐,不直接说出?”离若也笑着走了过来,坐在了石桌旁。又拿出了画笔,蘸满了颜料,准备再添几笔。
“是张廷玉大人来了。他想要见你。”洪羚不急不缓的说着,可是离若浑身一个哆嗦,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画纸之上,溅出好大的一块印迹。
“他为何要见我?”离若的声音似带着哽咽。
“我拿了你的香片去招待他,他闻出这茶是按照他家中的秘制方法制成的,便猜出了制茶的人是你。因此想要见你一面。”洪羚还是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是离若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平日里园中给客人奉的茶不都是裕泰茶庄的绿茶吗?怎么今儿个突然上了我的香片。姑娘为何要这样做?”离若一双泪眼望向洪羚,全身都在颤抖着。
“离若你是个聪明人,当然能猜出我的用意。难道你就想老死在这园中吗?这园里的姑娘,都想有一天能够被人赎走。难道你就不想?还记得十爷寿诞那天,你还特意写了一幅字还画了一幅画,你难道不是想让那些阿哥发现你的才艺,希望能有人把你从这里带走吗?”洪羚与她对视着,定定的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突然放声的痛哭了起来。
香儿被离若的哭声惊了过来,手上的茶碗都差点儿打翻,忙放到石桌上,去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洪羚打发香儿去端盆水过来给她家姑娘洗脸,想要把她先支走。
香儿不肯,离若这时开了口,也让她下去准备,她这才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想和我说说吗?”洪羚也坐在了石桌旁,对着她温暖一笑。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他是认识的?”离若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脸上的妆容全都花掉了。
“其实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日我随口提到了张廷玉,你说不认识,但是说的太多,好似在掩饰。而且还躲避着我的眼睛,我便猜你定是和他认识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和他究竟是有怎样的瓜葛。香儿说你这香片是一个对你极重要的人教你的,我又大胆的猜想可能是张大人,今日一试果真是他。他既有心见你,你又为何装作不认识他呢?”离若长叹一口气,幽幽的道出了过往。
“我们两家原是世交,我还与他从小就定下了亲事。就等着我到了及笄之年便可嫁入他家。谁曾想,我爹爹出了事,爹爹和兄长都被流放,母亲和我被充了奴役。后来我又辗转被卖,到了怜雅轩。我和他如今身份悬殊,虽说这里是只卖艺不卖身,可也是个风月场,我的名节已毁。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他。”离若又望了一眼石桌上的画,本来好好的一副画被刚才的墨迹破坏了,她眉头一簇,伸手就要去把那画揉成一团。
洪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你这是做什么?别人会看轻你,难道你也看轻你自己吗?这画是被污损了一些,不过以你的才智,我就不信,没有补救的余地,不若你再添上几笔,我看啊,倒会变成一幅佳作。”洪羚挑眉凝视着离若,她的坚定好像也感染到了离若,离若颤巍巍的手又拿起了画笔。
看似随意的几笔,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便跃然纸上。墨迹变彩蝶,离若就像一个魔术师一般,让整张画更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画好,我一会儿便拿去俵了,挂在我屋里。你可不要小气不给啊。”洪羚把画纸拿起,认真的欣赏着。
“谢谢。”离若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洪羚行了一礼。
“谢我做什么?想通事情的是你自己。那你是答应见他了,是吗”洪羚笑嘻嘻的问着她。
“他真的不会嫌弃我吗?他如今是朝廷命官,我和他还能有什么可能?”离若的声音里满是幽怨。
“他既然想要见你,自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只要你想,一切就都有可能。既然也想过让人带你出这里,怎么见他就这样没勇气呢?”洪羚实在不能明白她怎么这样矛盾。
“若是旁人,我到看得很开,那些人不过是贪我的才貌,我也是图他们能够给我个安稳的生活。可是他不一样,我们青梅竹马,我曾与他海誓山盟。或许与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吧,我是真的怕他会嫌弃我。”离若说到这里,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
“好了,再哭的话,一会儿可怎么见人。倘若他嫌弃你,那正好验证他并非是你的良人,你以后也大可不必再惦念他。若是他不嫌你,你却还不见他,那不是要白白断送了自己的一段好姻缘。我知道他是已经娶妻,你如今这个身份,只能做个妾侍,既然你都不介意做旁人的小,为何不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去嫁呢?”洪羚的话让离若的眼睛立刻有了神采。
“香儿啊,你这是去哪里打水了,怎么还不过来,再去拿胭脂水粉过来,替你家姑娘重新梳洗一下,再换身颜色艳一点儿是衣服。今儿可是你家姑娘的好日子,倘若你偷懒不好好打扮你家姑娘,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香儿听洪羚叫她,忙端着一盆水,跑了过来,盆中的水差点都溅到洪羚的身上,洪羚故意拧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离若也被她俩的样子逗笑了。
洪羚向离若告了辞,然后在园中又逗留了一会儿,想着离若也该是能打扮停当了,才回到了张廷玉所在的雅间里。
洪羚进了门,但笑不语,就是一直看着张廷玉直乐,把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可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结果如何。
“你就别逗他了,他可是个老实人,快点告诉他,离若姑娘,是否想见他啊?”胤禛就知道洪羚又起了玩心,看她这个样子,也猜出事情是办妥了。
“是他想见,还是四爷您呢?若是真想见,张大人您怎么不问呢?”洪羚还是呵呵的笑着。
“那姑娘能否告之,她是否想见在下一面呢?”张廷玉被憋得满面通红,也不敢正视洪羚,低声问着。
“呵呵,我出马当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了,若是抱得美人归,张大人可要好好的谢我一下哦。”洪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张廷玉听她这样说,只得称是,却不敢看她。洪羚知他老实,也不再逗他,叫了一个下人带张廷玉去找离若。
“姑娘什么时候变媒婆了?那答应我的事,你也一定要办到啊,可不许偏心。”含烟抱着琵琶走到洪羚近前,亦假亦真的看着她。
“不知羞,刚才还瞪我呢,这会儿又着急了。看我心情好坏吧,你若多对我说些好话,我自然会帮你找个好的了。”洪羚哈哈的大笑起来,胤禛用手点指着她,直说她又魔障了。
洪羚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看见胤禛笑骂着她,对着胤禛就扮了个鬼脸,她竟然忘了含烟还在这里。
含烟呆呆的看着他俩,“姑娘,你和四爷?……”(未完待续)